熟悉許民有的人知道,沛縣首富真是生氣了。
本來許民有此來,隻是借機與沛縣的頭麵人物拉近乎,並非真的來求縣試案首之字。
曆年縣令都在高升樓宴請案首,再加上許民有經常在外縣走動,十幾年間,許首富不知見識過多少個案首。
案首在他眼裏,不稀罕。
按照正常套路,應該是他請王歡留下墨寶,王歡欣然題字,他給出豐厚的贈銀。
大家皆大歡喜。
誰知姓王這小子眼睛居然長在腦袋頂上,剛才打嗝無禮也就算了,現在居然當著眾人之麵給他無字白紙。
許民有此時還不知道王歡是聖前童生,不過就算他知道,該生的氣還是要生的。
能成為一縣之首富,別說在府城,便是在州城也有一定的背後勢力,如今這個毫無根基的毛頭小子竟然戲耍自己,真是當自己好欺負麼?
尤縣令皺緊眉頭。他心裏暗想:可惜王歡身懷大才,卻為人浮燥,得自己誇獎便得意忘形,將來難成大器。
方學正則想著,大概是王歡怕自己字醜,不想當眾丟臉,所以才不肯寫字的吧。
那你也應該委婉地拒絕吧。方學正輕輕歎氣,正要出麵斡旋,誰想王歡搶先開口道:“許老板為何有此一問?你讓我題字,我便題字給你,這張紙便是了。”
許民有怒極反笑。他看著王歡裝作無辜的眼神,心裏盤著著,等案首光環褪色後,是打斷王歡的一條腿,還是加上兩條胳膊。“恕在下眼拙,請問王案首,你寫的是哪個字?”許民有的語氣愈加陰森。
尤縣令的眉頭皺得更緊。他雖然不知道王歡為何如此衝動,但顯然此間事已經難以善了。許民有背後勢力強大,連自己都不願得罪,看來今天要付出很大人情與代價,才能保下王歡了。
“是一個‘家’字。”沛縣案首繼續不知死活地頂撞。
許民有嘴裏嘿嘿笑著,臉上卻毫無笑意,他盯著王歡道:“王案首這個‘家’,上無房梁,下無家畜,顯然是要家不成家呀。”許首富嘴裏的危脅之意,在場之人全都聽得出來。
席間的馮捕頭神色焦急,心想王歡真是年輕,以為結交了趙大先生就能開罪許首富了?唉,憑你們之間的泛泛之交,趙大先生不會為你出頭的。
“咳咳。”尤縣令輕咳一聲,站了起來,開始插手兩人間的爭鬥。“許兄莫要生氣。王歡年少,初得案首,難免有些輕狂。許兄乃宰相胸懷,莫要跟黃口小兒一般計較,我讓王歡向你賠酒道歉,此事便算了吧。”說完,尤縣令狠狠地瞪了王歡一眼,示意趕緊伏軟低頭。
許民有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既然縣尊大人開口,我自當遵從。王案首剛才寫不出字來,想必是因為許某招待不周,來人,把醉殺妖取來,先讓王案首喝上十杯,應該能有酒興給我寫百八十個大字了吧。”
很快,有小二推門而入,捧著大號的酒壇子放在書桌旁,然後躬身退下。
醉殺妖是沛縣乃至白雲府裏最烈的酒,酒量稍差的人,連喝十杯必然會醉倒。
方學正也站了出來,準備配合尤縣令一起為王歡講情。他的眼光無意中掃過王歡,卻發現他神態自若,不由心中一動,又想起當日黃榜下梁基逼迫王歡之事。
難道這次他也能從容應付?想道這裏,方學正沉聲說道:“王歡,不許再胡鬧,有什麼話快說?”
這句話很有水平。如果王歡確有手段,方學正便創造出展現手段的機會;如果王歡隻是耍酒瘋,正好借此台階向許首富認錯。
“縣尊大人,方學正,許首富,且聽小子把話說完。”王歡拱手為禮,姿勢端正,挑不出絲毫毛病。“事情還要從三天前講起。那****蘇醒過來,將梁家人趕走,正要準備第二天的縣試。可是許四夫人突然闖進門,逼我交納房租,否則就要將我趕出家門。”
“原本月底才交的房租,她月初逼交也就算了。誰知我交了三兩房租後,許四夫人竟然當場漲價,非要我拿十兩不可。若非我有好友相助,隻怕縣試前夜,我就要在冰冷長街上度過了。”
許四夫人對王歡做的事,不過是小小插曲,尤縣令自然不知。聽得王歡講述,尤縣令終於明白,原來王歡拒絕寫字是事出有因,並非任性狂傲。
等聽到許四夫人居然要漲租攆人時,尤縣令的臉黑了下來。這婦人真是膽大妄為,大周立國至今,從未聽說有房東院試前夕攆考生的事例。這雖不違律法,但卻有悖公序良俗。
幸好天佑良材,否則王歡若在長街上凍一宿,哪裏還能有聖前童生、天降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