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誰不曾改變(1 / 2)

第五章

永遠,永遠,你退入夜晚,向著暮色抹去雕像的地方。——聶魯達

一夜暴雨過後,隔天便是烈日當空,山頭的植被雖大多為移植上來的,倒也擋去了大片陽光,故而淩雲頂的別墅,冬暖夏涼,勉強可算作避暑的好去處。想到這時候的江浙地區是梅雨季,陰雨綿綿從六月下旬一直下到七月上旬,每逢梅雨之季,父親便不再外出與舊友吃茶作詩,改而安安靜靜的待在書房裏臨摹顏氏真跡,記得父親最愛寫的一首便是劉禹錫的《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光陰流轉,容華老去,不知今生是否還有機會回到那坐望於塵世兩岸的原鄉?

千蘭將冷水端進來,擰好帕子遞給蘇零落:“蘇小姐,這是何管家從山下剛運上來的井水,可冰涼著呢,你擦擦臉吧。”

“難為你如此心細,照顧我的飲食起居。”蘇零落瞥了眼外麵,見並沒有人來往,便問道:“今日的報紙送上來了沒有?我想看看。”

“蘇小姐,報紙上的新聞一定會令你震驚。”

千蘭將今日的中央日報拿來,蘇零落來不及翻看主版,整整一個版麵,刊登的大標題:國軍陸軍中將馮光遠通共,葉司令親自將其就地正法。配有一張新月大酒店事發現場的照片,蘇零落驚駭,整個計劃的結局為何會變成這樣?葉嘉良怎麼可能親手殺了馮光遠?

“這是怎麼回事?”蘇零落問千蘭。

“就如你所看到的這樣,我們的人在接到消息全部撤離之後,葉嘉良進入新月大酒店,不等馮光遠開口說一句,就已朝他開槍,一槍斃命。”

蘇零落忽然全身發麻,她感覺自己陷在一張深不見底的網內,周圍的井繩將自己越裹越緊,而葉嘉良就站在外麵看著漸漸無法呼吸的她,這一切難道都是他的計劃?

“我們的人都安全?”蘇零落想不通,按照葉嘉良的脾性,應該將其一網打盡才對,為何會放走送到手邊的獵物?

“都安全撤離,這一點我也想不通。”

“近來幾天可有人被監視?”

“這個情況我還不太了解。”

“你現在能傳達消息嗎?”

“勉強,需要找借口下山。”

“葉司令可有懷疑過你?”

“目前來看,並沒有。”

“你要當心,我現在的情況組織上可知道?”

“江先生已經得到消息。”

蘇零落思索:“我們目前有如與世隔絕,外麵發生什麼我們都無法知道,總不能就這麼束手待斃,得想辦法做點什麼,既然江先生已得知我的情況,必定會彙報組織,不知接下來有何指示?”

沉默良久,她靈光一現對千蘭說道:“你去花房剪幾枝開的正好的白茶,給寒雲寺的慧空師太送去,以謝她上次送我的茶葉,這件事情你要親自去辦。”

千蘭猶豫道:“依我看,送白茶花並不好,這屋裏的管家,別墅外輪流執勤的人加起來十多雙眼睛,難免落人口實,就怕被聰明人看了去,了解這之間的深意,報告了司令,一來二去,又暴露了你自己,還是送風信子吧,這花不常見,長的也漂亮,拿去送人說的過去,再者,風信子過了花期,想讓它再開花,必得剪去之前枯死的花朵,意為生命的重生,不正是你要表達的意思?我想收到你消息的人自然會懂,恰巧花房需要打理一下,一舉兩得。”

蘇零落不禁對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刮目相看,如此縝密的心思,伶俐的頭腦,江先生真是給她派來一個好幫手啊。

用過午飯後,千蘭下山,何管家特意詢問她要去哪,是否要安排車送她,千蘭見他如此試探,索性順了他的意,聲稱剛打理完花房剪了多餘的花枝要送給慧空師太,順道去城裏給蘇小姐買剛上市的西瓜。

蘇零落倚在臥室的睡榻上打了個盹,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接近落山,千蘭卻仍未回來,她擔心會否出什麼岔子。

等她洗好臉走至大廳,千蘭從外麵跑進來,端著剛切好的西瓜對她說道:“蘇小姐,你看,這可是我用何管家運上來的井水冰的,可好吃了,涼涼的,你快嚐嚐。”

蘇零落朝她使眼色,後者抱以安心的微笑。

她這才坐下,挑了一小塊西瓜,慢慢吃來。西瓜很甜,她想起以前還在部隊的時候,盛夏的夜晚,葉嘉良總是帶著西瓜敲她宿舍的門,兩個人偷偷去訓練場,席地而坐,吃西瓜,看星星,他為她趕滿天飛的蚊子,還會裝滿瓶子的螢火蟲給她帶回宿舍,那個時候雖戰事吃緊,內憂外患,至少全國人民都是以大局為重,統一戰線對付日本人,他們之間不存在立場問題,好容易熬過了那生死漫長的八年,等到勝利的喜訊,不過一年的功夫,她就收到組織上“蘇醒”的指令,結束了她長達十年的休眠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