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星期四下午,語文老師正在黑板上梳理《過秦論》裏麵的古今異義字,聽著聽著,月經毫無征兆地來了。
比正常提前了一個星期左右,起先隻是有點輕微的腹脹,結果片刻之後,劇烈的絞痛感瞬間就讓我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學校醫務室的床上了,手背上插著針管,鹽水瓶裏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緩慢落下。白頭發老太太坐在門口處,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低下頭,麻利地編織起毛衣胸口的圖案來。
晉歆坐在我的旁邊,看見我醒過來不由地舒了一口氣說:嚇死人了,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
我掀開蓋在身上的毛毯,看見白色的床單上紅了一大片。
以前也這樣?晉歆問我。
我聽見她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傳進我的耳朵,就像火車的頭尾先後進入隧道裏一樣,中間隔著漫長的黑暗以及呼呼的風聲。
晉歆見我沒反應,也沒再問,拿過一條毛巾替我擦了擦脖子裏的汗,又端來一杯紅糖水,一勺一勺地送進我的嘴裏。我能感覺到水的溫度,卻感覺不到糖的甜味。
星期五整整一天的時間我都躺在床上。先是早上醒來耳朵已經恢複了正常,我能清晰地聽見從遠處傳來的上課鈴聲,接著開始慢慢地感覺到了饑餓,肚子跟著咕咕地叫起來。
到了中午,晉歆給我帶了午飯,我想自己坐起來,卻發現身體一動也不能動,手腳像是完全脫離了大腦的指令控製一樣。
餓不餓?晉歆問我。
餓,我說。語言的功能也回來了,隻是還不能組織起更長的句子。
能動?晉歆又問。
不,我試著搖了搖頭,如意料的那樣,脖子以上可以動彈。
衣服可以用洗衣機洗,飯可得自己吃啊,晉歆衝我眨了眨眼,然後把我往上扶了扶,又用兩個枕頭墊在我的背後。
舒服些?晉歆問我。
我點點頭。
想吃?
我繼續點頭。
晉歆像是很滿意我的表現,笑眯眯地拖來一條長凳放到床前,然後打開飯盒跨坐在長凳上麵說,什麼都別想,想吃就對了。說完,她便開始喂我吃飯。
她用筷子把米飯夾成大小適中的飯團,然後蘸點湯汁放進我的嘴裏。好吃嗎?晉歆問我。好吃。我說來點菠菜怎麼樣?晉歆問。我點頭。
再來點肉絲如何?光吃蔬菜可不行。晉歆露出體貼入微的表情。
我笑起來。
笑得可真難看。晉歆瞅了我一眼,嗔怪道。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飯菜被我吃得幹幹淨淨。晉歆放我躺下,去到洗漱間洗飯盒。我聽見樓道中央傳來嘩啦嘩啦的水流聲,空氣漸漸潮濕起來,像是下起了雨,雨水在屋裏越積越多,直至漫過我的身體。
我感覺自己浮了起來,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我看見燦爛的陽光,看見陽光下幾個快速移動的黑點,幾條小魚從我身邊遊過,掠起一陣涼意。我向下望去,下麵已經深不見底,嘩啦嘩啦的聲音再度傳來,我感到自己越漂越遠,越漂越遠。
午覺醒來,宿舍裏再度隻剩下我一個人,就像給你寫第一封信時的那個下午一樣。前一秒還沉浸在睡夢之中,後一秒眼睛就陡然睜開,仿佛按下啟動鍵的打印機一樣,身體的大部分功能隨即開始嗡隆嗡隆地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