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穆澤的信之去而複返的夢魘(2 / 2)

耳朵聽見的是從操場方向傳來的聲音,有人在跑步,鞋底踩在炭渣跑道上咵嗤咵嗤,聽上去不是很整齊。有人在打球,籃球在你呼我喊中傳來傳去,不時砸在水泥地上嘭咚嘭咚。體育老師吹著叼在嘴裏的口哨,哨聲像是直竄雲端的小鳥,一個轉身,又不見了蹤影。

眼睛看到的是橡木色的床板,從床板的縫隙間透出的藍色被單,還有白色的牆頂。牆頂上一隻壁虎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它的身體彎曲成了S型,躺在床上的我應該跟它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我還聞見了水仙花的香味。

我試著挪動身體,唯獨身體依然無法動彈。嚐試幾次之後索性放棄,就這麼躺著,不時地咽下口水,咕咚一聲,像是落進不知多深的地洞裏。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呢?從上一次發作到現在,大約快半年了吧。

還以為真的就這樣擺脫了呢,卻終歸還是被它找到了。

它嚴絲合縫地纏繞在我的身體周圍,像從前一樣把我關在裏麵,緊緊地束縛著我,沉重地壓抑著我,像是在變本加厲地報複著我,叫我感到一陣陣的蠢蠢欲動,卻無法動彈分毫。無法屈膝,無法挪動手臂,無法轉動腦袋,一如身處索爾仁尼琴筆下的站龕中一樣。

起初真的是有點灰心了,快要抓狂了,太想大聲地喊出來,結果聲音的去路都被喉嚨裏的口水擋住了,我隻聽見唔嚕唔嚕的聲音。

我又看見它扭曲的嘴臉了,它在嘲笑我,它在奚落我,我知道即使閉上眼睛也無濟於事,它的樣子早已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我深深地呼了兩口氣,然後開始惡狠狠地盯著它。如果這時有另外一個人看見我,一定會覺得眼前是幅十分有趣的畫麵:一個女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唯獨眼睛像在盯著某處,不時地左右轉轉,像是搖動的鍾擺一樣。

這樣大概過了一個小時,估計是一個小時,實際上沒有一點時間的概念。手指忽然動了一下,應該是右手的大拇指,就那麼輕輕地跳動了一下,如同被提線控製的木偶一樣。

對我來說,這無異於沙漠裏的旅人忽然發現了幹淨的水源,原本僵持的局麵,開始逐漸朝著有利於我的方向發展。

又過了大約十分鍾,繼拇指之後,食指也能在意識的控製下動彈了,然後是中指、無名指,還有小拇指。等到右手活動自如,中樞神經與左手失去的聯係也重新清晰地建立起來。

我先是向單獨的一根手指發出指令,接著開始嚐試同時控製兩根手指、三根手指、左手和右手不同的手指,速度由慢變快,並且嚐試著摻入節奏上的變化,如果下麵放著鍵盤,我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彈奏出美妙的樂曲。

我終於把原先堵在喉嚨處的聲音喊了出去,緊接著,之前被牢牢捆綁住的身體也隨即掙脫了束縛。我猛地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空氣是那麼的新鮮,帶著些許的甘冽,我複又倒回床上,精疲力竭,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