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穆澤的信之世界的盡頭(2 / 2)

我試探性地想象了一下,僅僅是試探性的,我知道我還不能全無顧忌地投入到那樣的想象之中。然而即便如此,當思維的觸手還沒伸出多遠,我已然感到我將再次失去對其控製的危險性,於是我連忙收回心思,搖了搖頭。

頓了一會兒,我聽見他小聲說,終有一天,我會去到那裏。

多麼有趣的一個人,你說呢?至少比我有趣得多,那樣的畫麵我連想都不能去想,他卻直言總有一天會去到那裏。

聽晉歆說,高一的時候,這個男生曾經離家出走,幾乎跑到了海參崴,準備穿越國境的時候被邊防武警逮個正著,這才被遣送回來。

晉歆是美術班的特長生,跟我一個班,住同一間宿舍,睡在我鄰床的上鋪。我到學校第一眼就看見了她,她的身上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味道。臉蛋漂亮不說,學習成績也好,而且父母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

在很多人看來,她屬於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重點大學校門的那類人。但是偏偏她又選擇了畫畫,原本分班的時候她可以分到重點班,但是她卻執意不去,說是怕帶壞了那些好學生。

因此當大多數的學生晚自習埋頭於書本的時候,晉歆則在畫室裏優哉遊哉地擺弄著手中的畫筆。畫室位於學校東北角的一樁木質小樓的三層,沿著樓梯走上去,腳底下會發出清晰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畫室裏擺放著七八個畫架,地上放著一大堆各種造型的石膏雕塑,她告訴我這個是大衛,這個是阿格裏巴,她還說很多神話裏英雄都曾經是被遺棄的嬰兒,比如俄狄浦斯,比如赫拉克斯勒。

畫室正中間的位置擺著一張長桌,桌子上擺放著許多的畫筆、調色板以及各色的水粉顏料。周末的時候,我便跟晉歆一起待在畫室裏,她畫素描,我則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聽CLAPTON的歌。

我常常驚訝於一張空白的畫紙上經她三下兩下地一番勾勒,一個栩栩如生的形象便會從無到有,哪怕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球型,經她的手裏畫出來,也仿佛帶有了一種特別的動感。

剛到這裏時,晉歆喜歡跟我講班上那些男生的事情。比如哪個男生上課的時候總是趴在桌子上照鏡子;比如哪個男生常常把《詩刊》上的詩歌抄在卡片上然後夾到某個女生的書本裏;比如哪個男生打籃球的時候愛擺造型卻總是不能把球投進籃筐等等。

就像她畫畫一樣,晉歆講起故事來也總是一副專注且津津有味的樣子。

那天晉歆神秘兮兮地趴到我的跟前說:老實交待,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於是搖搖頭。那怎麼沒人給我寫信呢?說著,她把你的信放到了我的麵前,然後摟住我說,既然沒有男朋友,那不如跟我好吧,我會好好對你的喲。說完,晉歆哈哈地笑起來。

對於晉歆,我不由地會產生一種親切感,班上也好,宿舍裏也好,我也就和她多說幾句話,大約是她身上存在著某種特質的緣故——保持自信的同時又不乏友善的氣度,而這兩點恰恰正是我所欠缺的。

在我眼中,你們好像都是可以把握自己未來的那類人,未來對於你們來說,也許就像是你腳下的足球,就像是晉歆手中的畫筆,盡可以任由你們隨意施展。

與此同時,我也能夠感受到你們身上自然流露出來的善意,對於生活的善意,對於朋友的善意,而這些都是我所欠缺的。也許你們已經發現了我內心裏對於這個世界的抵製,卻還是一邊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邊一點一點地試圖將我從那個灰暗的世界裏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