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皇家阿姐慕白櫻(2 / 3)

謝桓厭惡權謀,十四歲的少年,白嫩清俊的小公子,若在尋常人家,定還承歡在父母膝下。

一切改變在九月初九,重陽節。

朝堂之上,謝桓提及欲追封生母如才人為聖德太後之事,卻遭到太後母家的反對――縣官之女,身份低賤,怎能與太後平起平坐。

當日回到太極殿,謝桓抬腳踹開了房門,宮人跪在殿外,戰戰兢兢地聽著裏麵花瓶破碎的聲音。

寧熙來到太極殿時,謝桓坐在案幾前,冷冷地看著翻著手中的奏折。

寧熙瞥了一眼,皆是群臣上書,阻止謝桓追封生母。

謝桓拂袖將案幾上的折子掃地,氣急而言:“我不過是要追封母妃而已,他們卻百般阻攔。我雖為西梁的諸侯王,卻連一點自由都沒有,這諸侯王做著有什麼意思,不做也罷!”

少年心性,說出的話都使著小性子。寧熙本是靜靜地聽著,待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她瞬時冷下了臉色,抬手打在了謝桓的臉上:“以後不準再說出這樣的話!”

謝桓紅了眼眶:“阿姐,母妃死得那樣慘,縱使知道是誰下的毒手,可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寧熙輕歎,聲音也柔和下來:“阿桓,如今隻剩你我二人相依為命。若你不堅強,他日我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謝桓霧蒙蒙的眸子看著她,輕聲問:“阿姐會不會永遠陪著我?”

“會。”那樣堅定。

謝桓粲然一笑,而後一把將寧熙抱在懷裏。

寧熙一怔,隨後也輕笑開來,輕喃道:“阿姐會護你一輩子。”

那一瞬間,謝桓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時他九歲,目睹了母妃中毒,原本那樣漂亮的眉眼,最後卻變得血肉模糊。他躲在禦花園的假山裏整整一天,到了夜裏便下起了雨,有腳步聲傳來,他抬起眼,看到麵前站著一個小姑娘,她撐著傘,白衣長發,凝眸如水,端莊尊貴。她拉了拉他的手:“阿桓,我會保護你一輩子。”那時她十二歲,是比父王還要疼愛他的人,一句話便讓他記在了心裏。

謝桓緊緊地攬著寧熙,終於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阿姐,待我舞象之年,必將娶你為妻。”

這是寧熙聽過的最美好的話語,心裏柔柔軟軟的,那時她就想到一句話――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五】

寧熙第一次遇到謝桓是在八歲那年,她隨著母親進宮請安,路經禦花園時,看到兩個小男孩在玩耍。年長的那個錦衣華服,頭戴金冠,年紀小些的那個隻穿著淡綠色的袍子,襯得素淨清寒。

他們正蹲在地上捉蛐蛐,小些的那個先捉到了,年長的那個瞬間滿臉怒氣,一把將喊著他哥哥的男孩給推倒,然後狠狠地踩死了那隻蛐蛐。不遠處的宮人一看出了岔子,慌忙趕來。年長的那個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身後跟著一群賠笑安慰的宮人。小些的那個還坐在地上,竟無人來扶。

彼時謝桓五歲,是西梁的小公子,他看著宮人都跟著哥哥離開,也沒有哭,隻是清澈的眼睛裏隱隱帶著濕意,白皙的臉上盡是委屈,唇紅齒白,像包子一樣。

後來寧熙跟著母親麵見昭公,昭公看她極為聰慧,小小年紀儀態端莊,便讓她留在宮裏,陪著兩位公子一起念書。

相處的日子久了,寧熙便知道,這兩位公子在宮中的地位相差極大。昭公偏愛大公子,金銀玉器賞賜不斷。小公子的母妃出身貧寒,地位低下,因此兒子也不得寵。宮人向來勢利,都忙著討好大公子,對小公子視而不見。

昭公將寧熙養在宮中,本是想拉攏長公主府,為大公子鋪路。奈何,寧熙看著大公子飛揚跋扈,便喜歡和包子一樣的謝桓玩,處處護著他。

就這樣過了四年,寧熙的母親漸漸看出了端倪,便帶著寧熙重回承州封地。

大抵過了一年多,大公子賽馬時墜地而亡。

隻剩一個兒子了,昭公這才對謝桓好了許多,開始扶持謝桓。

謝桓追封生母之事最後不了了之。

太後一族依舊張狂,朝中卻突發命案,許多重臣接二連三慘死,人心惶惶。

那一日,寧熙正在房裏抄書,幾步外站著的影衛低聲道:“主子,這次和太後一族牽扯的官員共十三人,名單已經全部拿到。”

寧熙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一個不留。三品以上者,就地處死;三品以下者,搜集為官不道的證據,彈劾革職,永世不得回京。”

她一直低著頭寫字,模樣安靜,午後陽光正好,襯得她的聲音軟軟的,竟不帶一絲煞氣。

影衛接到命令後便離開,而她怔怔地看著宣紙上的“謝桓”兩字,久久不能平靜。

手上沾上了血,她再也回不去了。

【六】

那段腥風血雨過去,太後黨羽殘剩無幾,她派人連夜徹查,卻仍是查不出蛛絲馬跡。

朝堂之上終於恢複平靜,寧熙看中了幾個清廉的官吏,便給提拔上來。

然而,在百廢待興之際,這難得的安穩突然被打破。

早些年,大卉朝開始衰弱,十六諸侯國相繼崛起,西梁便是其中之一。近年來,諸侯國之間戰爭不斷,西梁因為地處偏遠,偷得幾年安寧。

十一月初,薑國來犯。

這場仗打得艱難,太後手中仍有些兵權,卻不肯派兵增援。一個月後,西梁連失兩座城池,寧熙再也等不下去,拿著先祖襄公欽賜的兵符,帶兵親赴邊關,征戰沙場。

十二月,天寒地凍,落著大雪,將鄴城掩埋。

那時,寧熙十七歲,在一個女子該要嫁給自己的良人之際,在一個女子最美好的年華,為謝桓披上銀甲,束起長發。

謝桓最終隻能親自為她穿上戰衣,站在六丈城牆上一路相送,看她手持長槍,騎在戰馬上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一片雪色裏。

邊關比鄴城還要寒冷,西梁失了先機,因此十分被動。

戰場注定是充滿廝殺和血腥的地方,寧熙第一次受傷是被敵軍從背後砍了一刀,深可見骨。她疼得撕心裂肺,生在大長公主府,榮華富貴與生俱來,哪曾受過傷。

副將們勸她先行撤退,可她咬著牙,便又衝了上去。到擊退敵軍時,她的唇蒼白得厲害,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副將們圍上來,她淡淡地說了句“不要告訴景公”之後,便昏了過去。

第一次受傷還會疼,後來被砍的次數多了,便漸漸麻木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本是大長公主府萬千寵愛的掌上明珠,而不是一個在邊關殺敵無數的女將軍。

每次傷到奄奄一息之際,她都會想到,她的阿桓還在等她,她從小便護著他,護了那麼多年,若是她死了,便真的隻剩他一個人了,誰還能替他守住江山?而後,就能咬著牙撐下來。

這場仗一打就是四年,戰殍遍地,滿目瘡痍。連年征戰使得民不聊生,兩國再也支撐不起戰爭,戰事便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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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寧熙回到鄴城時,已是二十有一。她騎在戰馬上,心裏想著的都是――四年未見,她的阿桓已經長大了吧;四年未見,她已經老了吧!

謝桓在城門處迎接大軍回朝,寧熙翻身下馬,朝他跪拜行禮,被他攔了下來。她心裏有些緊張,像個小姑娘一樣,滿心歡喜地想著念著眼前這人,然而,當她抬起眼看到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時,她的笑瞬時僵在了臉上。

那女子眉如翠羽,膚白如雪,青絲蕩蕩。

寧熙突然不想再聽謝桓下麵的話,可是謝桓還是說了,他牽著那女子的手,眉梢帶著笑意:“阿姐,這是將軍府的小女兒蘇櫻,孤的王後。冊封之****尚在邊關,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那女子麵帶嬌羞,低聲喚道:“阿姐。”

寧熙笑得牽強,輕輕柔柔的兩個字,她卻無論如何都承受不住。她歸來時有多歡喜,現在就有多絕望。她一直都是驕傲自信的,如今終於知道什麼是心如刀割,就算當年在戰場上被連砍三刀,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痛過。

宮裏舉辦了慶功宴,寧熙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她遠遠地看著謝桓和蘇櫻坐在一起,他們低著頭說話,不知說到了什麼,便輕笑開來。舉案齊眉。

寧熙似乎看到了四年前的謝桓,他說待他舞象之年,便娶她為妻。這是世上最美好的誓言,也是最殘忍的謊言。那時他才十四歲,還未長大,錯把親情當愛情,錯把依賴當愛戀。

宴會過後,謝桓要留寧熙在宮裏住幾日,可寧熙每次看到他和蘇櫻站在一起,便難過得厲害。她留不下去,拒絕了謝桓,匆匆回了大長公主府。

謝桓仍是喚她阿姐,一如當年。他沒有解釋,她沒有提及,曾經那些誓言似乎是酣睡之時一場美好而易碎的夢,夢裏他們白首不離,醒來卻是咫尺天涯。

寧熙知道,她輸了,輸給了蘇櫻。十六歲,那樣青嫩的年紀,人也嬌柔水靈。可她就要二十二歲,錯過了一生中最好的年華,留下了一身的傷疤。自小的教養讓她不能嫉妒蘇櫻,可她不甘心,想問問為什麼。她為了他從封地回京,殺了無數朝臣官吏,手上沾滿了血腥和罪惡;她為了他放下尊貴的地位,戰場殺敵,吃盡苦頭,九死一生。她到最後什麼都沒得到,可蘇櫻什麼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