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皇家阿姐慕白櫻(3 / 3)

她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喜歡就是喜歡,沒有那麼多為什麼。

四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就像他將太後母家賜死,軟禁太後於冷宮,收了大部分的兵權,冊封了王後,看到她自稱為“孤”而不是“我”。她在邊關殺敵,他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這四年怎麼過來的,她隻知道,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漸漸不再上朝,稱病養在家中。而他親政多年,消除外戚,除盡奸臣,從當初那個不被看好的軟弱世子長成一個受人敬仰的少年君王。

【八】

次年春,薑國突然派來使者求和,薑國堇公在戰場上偶見西梁女將軍的英姿,喜歡得緊,要求女將軍和親,以結兩國永世之好。

連年征戰已讓人苦不堪言,朝臣甫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眉開眼笑。和親一事百利而無一害,可他們沒有想到,謝桓居然一口回絕。

下朝後,朝臣皆跪於太極殿,懇請謝桓送寧熙去薑國和親,大有一副視死如歸的感覺。

謝桓麵色森然,摔碎了茶盞,抬腳踹倒了為首的大臣,拔劍抵在他的脖子上,厲聲道:“既然你那麼想死,孤就成全你。”

太極殿的沉木門突然敞開,灑進來的陽光有些刺眼,謝桓微微眯著眼睛,看到逆著光站在殿前的女子。

挑花白裙,長發及腰,眉目如畫,還是那樣好看。

“我去和親。”聲音清清淡淡。

謝桓一愣,有些委屈,似乎還是當初的少年:“阿姐。”

寧熙垂眸,唇角帶笑,輕輕淺淺的:“我也喜歡他。”

謝桓怔住,手裏的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寧熙覺得,如果不是謝桓,她嫁給誰都一樣。西梁是她外祖父打下的江山,外祖父向來偏愛她,既然她的婚嫁還有一些用處,不如用來保全西梁一世國安。

兩日後,寧熙以西梁長公主的身份和親去了薑國。那日十裏紅妝,侍衛緊隨,天子送行。恍恍惚惚似回到了四年前,不同的是,四年前她帶著一生的執著為他戰場殺敵,歸心似箭;四年後她滿心絕望心灰意冷,再不相見。

大抵半年後,終於到達薑國王都。

寧熙本以為隻要她還活著,兩國便不會有爭端。可是她沒想到,不多久,西梁突然挑起戰爭。

謝桓禦駕親征,用兵狠戾,戰術多變,銳不可當。隻用了五年的時間,他便帶兵攻進薑國王都。

薑堇公是真的喜歡寧熙,所以未曾為難她。隻是,身為一國之君有自己的驕傲,在謝桓殺進皇宮前,他便自盡於宮中。

謝桓找到寧熙時,她正端坐在自己殿裏,安靜而沉默。如今薑國已亡,她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謝桓走向前,拉起她的手,聲音帶著疲憊和沙啞:“阿姐,我來接你回家。”

寧熙抬眼看他,而後抬手打在他的臉上:“為何要這樣做?置西梁的生死存亡於不顧。”

謝桓也不躲,隨後緊緊抱住了她,眼睛泛紅,帶著哭腔:“我就不該放你來薑國,我不該相信你喜歡薑堇公。阿姐,當初你去邊關後,太後母家便又猖獗起來,我為了拉攏將軍府,便娶了蘇家的小女兒。”

寧熙靜靜地聽著,她當初帶著大長公主府的士兵離開後真的隻剩謝桓一人麵對一眾妄圖奪權殺他的叛臣,十四歲的少年,她能想象到他當時的無助。

謝桓抱著她不肯鬆手:“阿姐,我喜歡的是你。”

眼角落下兩行清淚,她等了那樣久,終於聽到了這句話。

注定要糾纏一生。

【九】

再回到鄴城時,寧熙已經二十有八。馬車駛進城,素手挑起簾子,她依稀間看到了十一年前,那時她還小,她的馬車撞到了她用盡一生喜歡的少年。

寧熙跟著謝桓回了宮,剛走進內殿,便有一個團子撲在了她的腿上。她低下頭,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包子樣,一眼便能看出是誰的孩子,像極了他父王小的時候。

蘇櫻已經死了快要五年了,難產而死。

孩子玩鬧了一陣便沉睡過去,謝桓看著寧熙,笑著問道:“阿姐,我們出宮去玩吧!”

寧熙疑惑:“怎麼突然想出宮?”

謝桓低笑:“很久之前便通知宮人準備,明日阿姐要冊封為後,以後就久居深宮,怕是不能隨意外出了。”

寧熙麵色羞紅,覺得他說得有理,便欣然隨著他去了。

長街上很熱鬧,人群熙攘。走了一會兒,謝桓突然牽住了她的手,她動了動手指,也輕輕地牽住了他的手。

謝桓帶著她閑逛,逢人便說這是他的娘子。那些商販樂嗬嗬地說著相公俊娘子美,謝桓笑得更開心了,隨後丟給商販一錠沉甸甸的銀子。

寧熙悄悄地扯了扯他,說他太過揮霍,他笑著應承下來,下一次依舊扔銀子。

他們一直牽著手,聽著周圍的人說著恭喜,恍惚間有一種錯覺,他們真的是一對夫妻,廝守了那麼多年。

謝桓一直問她有什麼願望,寧熙想了想,她一出生就擁有一切,沒什麼可求,她這輩子似乎一直為他活著,如今她隻想和他廝守一生。

那是她這麼些年來最開心的一天,因為曾經希望過,所以後來才會那樣絕望。

次日,掛著紅綢的宮輦自大長公主府來到宮中。

謝桓掀開蓋頭,寧熙略低著頭,似血的嫁衣襯得她容顏傾城。他們喝了合巹酒,紅燭滴淚,明明滅滅的燭影中,她看著他容顏俊美,道:“你接我回來是因為我手中還有西梁兵權?”

謝桓低笑:“那是一部分原因,我更不想看到阿姐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寧熙的身體開始犯涼,手也微微顫抖,眼角落下淚,她問他:“為什麼?”

謝桓撫著她的臉,聲音略帶沙啞:“阿姐,我封你為後,是因為我想娶你。我要殺你,是因為外戚掌權太可怕,我在父王麵前發過誓,你不要怪我。”寧熙拂開他的手,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剛邁出一步便摔倒在地。謝桓慌忙跑過去,將她攬在懷裏。

寧熙感覺嘴角有腥熱的血流出,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她終於知道昨日他為何一直問她還有什麼願望,現在想來竟是這般殘忍。她想她快要死了,可有些記憶偏生越發清晰。她想起了五歲的包子阿桓,想起了鄴城門前的小公子,她親眼看著他從一個羸弱年幼的少年長成一個冷血無情的帝王。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便是他,怕他受欺負了怎麼辦,如今,她倒真的可以安心了。為了喜歡他,她染了一手的血,留了一身的傷,賠了一條命,賠了一生的執著。她突然覺得,如果當初沒有回到鄴城該多好。她不用去戰場為他拚命廝殺,她不用為了他手染鮮血和罪惡,她會在承州生活一輩子,她會遇到她的良人,她會有個可愛的孩子,她會有個家,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無論怎樣,都比現在要好。

她突然笑了,淚也落了下來,她問:“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而後,手便落了下來。

那沉悶的聲音仿佛砸在他的心上,謝桓一怔,淚就落了下來。他捧著她的臉,對她說:“謝桓從九歲那年便喜歡你,可梁景公不能喜歡你。阿姐,我不能做謝桓,隻能做梁景公。謝桓死了,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死的……”

而她,麵容慘白而安靜,再也聽不到了。

謝桓想到父王臨死前的情景,他第一次瞧見父王哭:“阿桓,王後膝下無子,她必容不下你們兄弟二人。父王一直寵愛你哥哥,金銀玉器賞賜不斷,卻對你視而不見。所有人都覺得世子之位一定是你哥哥,連王後也相信了。可隻有孤知道,那些隻是表麵,孤沒有督促過他念書,每次他犯錯便睜隻眼閉隻眼,縱容他成了一個平庸頑劣之輩。你哥哥雖然霸道,卻十分單純,他也相信他的父王是真的疼愛他。王後容不下他,派人對他的馬做了手腳,害得你哥哥送了命。孤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哥哥,怕是到了下麵也沒有臉見他。阿桓,這個皇位是用你哥哥的命給你換的,他才十一歲,什麼都不懂,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沒了。外戚掌權太嚴重,連寧熙都不能留!你欠你哥哥太多,一定要守住西梁!”

他的父王,知道護不住兩個兒子,便犧牲一個,保住了另一個。

他抱著寧熙低喃:“阿姐,你若見了我父王,便告訴他,阿桓已經聽他的話,把該殺的人都殺了,這便還了欠哥哥的命和債。”

而後他突然低笑:“你再問問父王,這皇位有什麼好,若是可以,我寧願當初死的是我。”

那笑太過絕望和哀傷。

他低頭吻著寧熙的額頭,淚落在她的臉上:“阿姐,我便用一世孤寂和生不如死來還欠你的情。隻願來世不再生在帝王家。”

【十】

直到很久之後,長樂宮的內侍還能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的一切。他們在殿外侍候,聽到動靜便慌忙趕到殿裏。卻見一襲血紅嫁衣的王後斷了氣,而那個年輕狠戾的君王抱著她,哭成了淚人。那般讓人絕望。

後有史書記載,西梁景公在位三十九載,曾有兩位王後,一乃世子生母蘇氏,一乃大長公主府寧熙郡主。謝寧氏死後,景公再未立後娶妻。景公姓謝,名桓,在位時勵精圖治,戰功煊赫,百姓敬仰。

匆匆幾句話,便記載了一生的癡纏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