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銀河晚秋(2 / 3)

裴言雖然從未誇讚過宋靈玥,但他目光中的讚賞之意蘇晚還是能看得出來。她那樣後悔,自己之前沒有努力習武,是不是今日她能贏了宋靈玥,裴言也會用那種目光看她?

她這樣想著,劍法不禁帶著一些狠意。以她的資質,若是要打敗宋靈玥,幾乎是不可能之事。隻是,那日宋靈玥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劍法退卻了不少。

蘇晚在心裏暗暗得意了一番,隨後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刺在了宋靈玥的右臂上。殷紅的血瞬時染紅了宋靈玥的淡粉色的衣裙,觸目驚心。

宋靈玥低吟一聲,跌倒在地,眼睛裏也染上了些許濕意。

蘇晚詫異,是不是宋靈玥身體不舒服,不然怎麼連這個本可以輕易躲過的招式都躲不過。而且,這傷和平****受的內傷相比,簡直不值得一提。因此,她沒有在意這些小事。她滿懷期待地抬起眼去看裴言,她想看到他欣慰的眼神,她想告訴他,她不是隻會給他惹禍,她也可以做得很好,她也可以為了他變成一個乖巧的姑娘。

她像是一個小孩一般,等待自己喜歡的人,再像以前一樣寵愛她一次。她眸子裏的期待和歡喜都溢了出來,像是天際熠熠的星辰,可她抬起眼,卻望見了一雙冷漠失望的眼睛。

冷漠,失望。

從她遇到裴言的那天起,他從未用這種目光看過她。她的笑僵在了臉上,陽光那樣刺眼,她的眼睛酸澀得厲害,突然有些站不穩。

這裏的動靜鬧得有些大,師兄師姐們聞聲紛紛趕了過來。

她顫抖著唇,低喃道:師父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言看著她,聲音冰冷:靈玥比你好了太多,她故意讓著你,可你卻步步緊逼,招招狠戾。小晚,是不是我太寵你,才養成了你這種心狠乖戾、刁蠻妄為的性子!

他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利器,一刀一刀淩遲著她的心,原來,在他的心中,她竟是如此的不堪。淚大滴大滴流了下來,她緊緊攥住他的衣袖,痛哭道:師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側過臉去,伸手用力拂去了她攥著他衣袖的手,而後彎腰抱起了宋靈玥。

她想去拉他的手,就像是以往闖了禍,隻要她拉著他的手撒嬌,他就會原諒的她的一切。可這一次,她還沒有碰觸到他的衣袖,就被他周身的劍氣彈開。

她跌倒在地,伸手去拉他,可是一次又一次被彈開,她隻能不斷地哭著喊他:師父師父

可是他卻像沒有聽到一般,淡淡道:從今日起,沒有為師的命令,你不準踏出你的院子一步。如有違背,逐出師門。

而後,抱著宋靈玥轉身離去。

師兄們看著哭成淚人的她,皆道:師妹,靈玥那樣好,為何你就容不下她。

她胡亂地抓住一個師兄的衣袖,淚眼蒙矓中也沒有看清那人是誰,她隻是不停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師兄隻覺她是不知悔改,露出一抹厭惡之色後,拂袖揮開了她。

眾人陸續離開,隻餘她一人坐在空曠的校場裏,蜷縮在一處,將臉埋在臂彎,泣不成聲。

她不明白,為何一切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為何沒有人肯相信她,她隻是想讓裴言多看她一眼而已,她的願望真的就這麼簡單。而且,他們都不知道,宋靈玥以往傷了她那麼多次,每次都比這次嚴重許多。如果裴言知曉,他會不會也有一點擔心她?

她想,一定是她以前太驕縱自得了,所以她現在才會眾叛親離,所以才會被所有人拋棄。以前的她多麼幸福,有縱容她的師父,有疼愛她的師兄,每次她被人欺負了,師兄們就會帶著她欺負回去。可是,宋靈玥才來了沒幾日,就搶走了她所有的一切,搶走了她在這世間唯一眷戀的溫暖。宋靈玥溫婉可人,惹人憐愛,而被嬌縱長大的她刁蠻任性,他們終於漸漸厭惡了她。

【五】

第二年暮春的時候,蘇晚在自己冰冷的院子裏迎來了十六歲的生辰。

她已有三個月未見裴言,她想,這次裴言是真的生她的氣了。不然,他不會忘了她的生辰。

她推開紅木窗,清晨的微光瞬時灑了進來。她眯了眯眼睛,餘光瞥見窗欞上放著一枝桃花,旁邊站著一隻錦雀。

新采的桃花,淡粉的花瓣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

她看著錦雀道:是不是你采來的?沒想到隻有你記得我的生辰。

那隻錦雀似乎被她嚇到,拍了兩下翅膀飛走了。

三月春光,院子的桃花開得正好,零星的花瓣綴滿枝頭,花枝交錯間,掩住了那抹駐足許久的白色身影。

裴言遠遠地看著窗前的女子,她拿著桃花低眸輕笑,陽光灑在她低垂的眼睫,時光似乎在一瞬間靜止,浮香流韻,美得不可方物。

有風拂過,吹落枝頭灼灼的桃花。落英紛飛,一片,兩片,落在他的肩頭。

入夜的時候,蘇晚終於見到了裴言。

裴言坐在桌旁,靜靜地看著蘇晚看到他後歡喜地朝他跑來,但他上一次似乎嚇到了她,她在他幾步遠處突然停了下來,就那樣低著頭站著,有些委屈,有些可憐。

裴言低歎一聲,朝她招了招手,低聲道:過來。

他終是沒有忘記她的生辰,將一支玉簪別在她的發間,他望著她仰起的小臉,精致的眉目在月光下白玉一樣剔透。

他似乎聽到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而後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攏了攏她額前的碎發。

以後做事不準任性妄為。

這是他養大的姑娘,剛來到他身邊時,她失去了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懂,宛若一張白紙。他在她身上傾注了那麼多,他允許她驕縱,但不允許她傷害他人。這麼刁蠻的性子,若是有一天他不能再陪在她身邊,還有誰會護著她。

一切似乎回到從前。

隻是,選拔暗衛的日子越來越近,裴言忙得不可開交。蘇晚是裴言收養的孩子,可以不隨著暗衛一起訓練,因此,她要隔很久才能見到裴言。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樣任性去打擾裴言,她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平靜,就算生了病也不敢告訴他。

自從她過了十六歲的生辰,她經常在夜裏腹痛難忍。她每次痛得仿佛就要死去,蒼白的嘴角被咬出了血,刀割一般,她卻不敢出聲。那些疼痛天亮時就會消失,隻留下被她的汗水浸濕的被褥。

裴言那麼忙,她不想再給他添麻煩。雖然從未說過,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她不敢再那麼肆無忌憚,她怕再一次被裴言拋棄,所以她不能給他和其他人再惹麻煩。

疼得厲害的時候,她就咬住自己手臂。一夜一夜,白皙的手臂已是傷痕累累。

直到暮秋,宋靈玥終於成了暗衛。

她剛想告訴裴言,可是裴言卻因勞累過度感染了風寒,如此,這事便被耽擱了下來。

一日,當她又一次因為疼痛而醒來時,她睜開眼睛,看到床榻前坐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她嚇得尖叫,隻是,還未出聲,她便被人點了穴。

那人一身黑衣卻難掩其華貴,眸光流轉間,便是一派慵懶風流。

他薄唇輕啟:想知道你失去的那十二年的記憶嗎?

【六】

平靜總是格外短暫。

十月的時候,暗衛營接到命令,去刺殺暗自回京的右將軍。

那次去了三個暗衛,本可以很順利地完成任務,奈何消息出了紕漏,致使暗衛一死兩傷。

暗衛營出了奸細,統領容箏知曉後震怒,下令徹查此事。

一路查到裴言這裏,蘇晚和其他弟子一起站在院子裏,藏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顫抖。

那夜碰巧是她的師兄當值,她如此小心,偷改了信箋上的消息,可是她沒有想到,她做的一切居然會被宋靈玥看到。

當宋靈玥伸手指向她時,當她看到裴言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悲哀時,她像是墜入了萬丈深淵,眼前是無邊無盡的黑暗。

她知道裴言最恨什麼,他最恨背叛東宮,背叛兄弟。而她,和三皇子私謀,害得三個執行任務的暗衛一死兩傷。每件事,都踐踏了他的底線。

眾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裴言從高座上起身,緩緩來到她麵前。微涼的指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他的聲音如細雨般清涼,平淡地聽不出一絲情緒,小晚,告訴我不是你做的,隻要你說,為師便相信你。

她的呼吸變得緊促,如果一切重新來過,她也想不是她做的。

裴言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悲涼,他最親近的人背叛了他。

他揚起手,打了她一耳光。他打得那樣狠,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他的聲音染上一抹厲色和難過:告訴我,為什麼?

蘇晚還未來得及回答,身旁的宋靈玥急聲道:師父,她不是蘇晚,不是蘇家的遺孤。她是三皇子府中的謀士,她的背上有象征身份的圖騰。

冷冽的劍尖顫抖著刺開她背部的衣裙,血紅的圖騰映入他的眼睛。

他後退兩步,劍從手中滑落。清冷如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失態。

他閉上眼睛,聲音冰冷刺骨:若知曉從開始便是欺騙,我就不該從大火中將你救出來。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你離開暗衛營,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

蘇晚的淚流了出來,她拉著裴言的衣袖:師父,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