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樣我是怎樣繞出了那個巨大的宴會廳,我隻知道那裏壓抑得讓我喘不過氣。
此刻,這裏是一個安靜的可以讓我精心思考的地方。也許這裏是一個人煙稀少的角落,因為這裏的花草相比於剛才經過的花園稀少的多,顯然是疏於管理,並且大多已經開始凋零,輕風吹過,幾朵搖曳的殘花晃動著枯葉,一如風中的孤草,搖擺著寂寞。
夜幕已經完全拉下,燈光疏落微弱,更顯得這個角落的偏僻荒蕪,而我卻不願離開,仿佛更深的黑夜,更偏的旮旯,才能掩藏人心最深惡的醜陋。於是我在黑夜中孤獨,在黑夜中自我療傷,已成了多年習慣。
我精心思考著這場精心策劃的宴會下是怎樣的醜惡與陰暗。我不知道這中間到底有多少厲害關係,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很多人的命運從此刻便被注定了。我認識的、不認識的,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其中充斥了一個或輕或重的角色,譬如我那個十多年未見卻是相見不如不見的母親,譬如那個陪伴了我十年的沒心沒肺的、給我快樂給自己悲傷的軒,譬如那個知我懂我、伴了我四年的玲瓏女孩落落,譬如那個我才剛剛見過的精靈優奕苒和那個叫做的殷啟晨的男人……又或許還有那個曾經說過“暖沫”南宮木。
嗬,還有南宮木。也許,真的,誰也無法改變誰的命運。
抬頭看天,那輪明亮的晃疼我眼睛的圓月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夜。
那夜晦澀的記憶中灑滿了月的銀輝,明與暗,在那一刻在我心中變得分明,我在那一刻決定做一顆孤草,任由風吹雨打,然後挺起腰杆變得堅強。那一整個夜,麵對滿地的銀輝,我看到一顆漸漸冰冷的心。
“小沫。”
小沫?有多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叫我了?十年?
十三年。
那個女人走後的十三年。
“小沫。”我僵住了身,有些不確定這個聲音的來源。
僵硬地轉身,便看到了那個宴會上高貴的富貴人。
周圍漸漸暗了,剛剛還掛著的圓月夜躲進了雲層,她的臉隱藏在微弱燈光的暗影裏,隻留下暗灰的剪影,我有一瞬間的錯覺,她是不是也蒼老了?
“是你嗎?”女人的聲音有些清冷,卻又不可抑製地顫抖。多麼不可思議的矛盾!
“不是!”我很想冷漠地讓她絕望,事實上我也沒有辜負了她給我的這個名字。冷漠,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冷如冰,漠如孤草,絕望的滋味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煎熬,但是冷沫做到了。嗬,又是多麼不可思議!
“小沫!”女人依舊固執地喊著這個名字,她不知道這個名字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嗎?不存在了。“對不起。”
嗬,千言萬語總是抵不過這樣有力而蒼白的字眼。世人對這三個字有多崇敬由此可見一般了。
“隻想說這幾個字麼?”我想笑,十幾年的背叛,隻有一句“對不起”嗎?可笑,這十三年,對不起三個字是不是已經變作了一種信仰,她是不是就抱著這樣的信仰安安心心地度過了她上流社會的十三年?“對不起,這三個字十三年前已經聽過了。換點新鮮的吧!”
沒錯,我在嘲諷她,我深知怎樣的嘲諷對她才是最有力度,盡管這並不是我所擅長,但對她,我的存在本身,對她就已經是最大的諷刺了吧。
我看到她渾身顫抖,她是在怕。
怕什麼呢?如今的她還有什麼會怕的呢?
“小沫,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諒,我……”
“得不到了。”我看著斑駁的燈影交錯在她此刻顯得略有些蒼白的臉上,卻生不出一絲報複的快感,終究還是我心軟了嗎?
“小沫……”我聽到她語音裏徹底的顫抖,卻還是強自撐著,她還是那麼要強,不願表露自己的脆弱,那麼多年前的日光下,為何要在我的麵前聲淚俱下,有為何要含淚為我取下“冷沫”這個名字?
“我有自己的苦衷,那個時候沒有人懂,我總以為……總以為有一天你會懂,也許經曆過一些人生中的意外,你會懂我,體諒我。可是……現在看來,還是我錯了。”
苦衷?
就是把我扔在偌大的家中,然後一步一步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然後所有的苦我承受,這就是……苦衷!
“我就是那個苦衷嗎?”
我就是那個苦衷嗎?我多不想問,也許知曉了答案,也許還在期待一個推翻既知事實的理由。人啊,有時候就是這麼愛自欺欺人,那就是上了癮的毒藥,想戒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毒氣攻心,上了癮,戒不掉,也無藥可救。
“還是為了他,優汾仁?”優汾仁,軒的父親。
既知的事實,既知的答案。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人親自公布了答案而已,諷刺而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