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她本來的性格,內斂低調,不希望被寄予期待。

可喬治居然在這個位置守株待兔一樣地等到她,他真的開始用心了解她。

那一堂課他都很安靜,雖然沒有聽課,隻是低頭看著自己本專業的書,沒有打擾她。

下課後是午休時間,兩人頗有默契地去一食堂吃飯。中午的座位搶手,好不容易空出一桌,喬治讓年年坐在位置上等,他自己去打飯菜。端回來都是些軟糯的菜,連一食堂的招牌紅燒豬腳都沒有。

年年笑了:“你做過功課了。”

她才摘牙套不久,吃東西很需要注意,喬治打的飯菜和她每天吃的都沒差。

喬治眨了眨眼,昨天和小黃鴨聊了一夜,關於年年的情報他已獲知得七七八八。

“我聽人說,你的名字是爺爺給你取的,是句吉祥話兒,希望年年有餘;你長了齙牙後不愛張口說話,吃東西都像老太太一樣,窩著嘴嚼;你平常成績中等,可一到正經考試卻總拿第一,他們都說你運氣好,可其實你隻是不喜歡在平日太引人注目,萬不得已時才拿出真本事……”喬治夾著一塊清水豆腐,“我功課做得還好吧?”

年年隻是低頭吃飯,眼裏有熱熱的淚將要滾下來。

許多年前,她曾在生日時許願,希望喬治能注意到她知道她的存在。那以後的每一個生日,她都這樣卑微地祈禱。直到今日,他終於看見她,甚至主動去了解了關於她的許多。此時的她應是多開心也便應是多難過。

再抬頭,年年隻是雲淡風輕地笑:“誰告訴你這些的?在我身邊安插了哪個家夥?”

喬治擺擺食指,神秘地笑:“她還要做好人,我不能出賣她。”

一餐飯吃完,兩人到小公園走了幾圈消食。年年紅色的長圍巾裹住半張臉,也裹住微紅的麵頰,她說:“你挖了我這麼多底細,可我對你卻知之甚少,這樣的關係應該不會良性發展吧?”

喬治張開手臂,一副“敞開胸襟請君閱取”的姿態:“關於我,你想知道的都可以知道。”

年年看著他深邃的眼,正色道:“喬,你有過的那些女朋友,都是真心愛過的嗎?”

喬治是個怎樣的人呢?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陽光帥氣、成績不錯、家境良好、熱心向上。許多女生暗戀他,更多女生明戀他。他也總是不吝給她們機會,身邊一茬茬地換著人。他有過多少個女朋友?這是個感歎句,並不是疑問句。所謂女朋友又是如何定義,是牽過手便算,還是允諾未來才屬於?因為無法界定,所以亦無從清算。

喬治也是無情的,因為他對這些女生的感情都是虛浮的,紮實不下來。他像是穿過姹紫嫣紅的花叢,迷戀在芬芳絢爛中,不拒絕那些花兒的邀約,總是不斷地俯下身去,聞聞這一朵,嗅嗅那一枝。卻始終沒能遇到哪一株,讓他想要帶回家中澆水施肥好好照顧。

有人說,這是一種病。

文藝的她們給它起了名字叫“愛無能”。

當餘年年問喬治這個問題時,他勉強笑了下,然後舉手投降。

晚上他問小黃鴨:你覺得我是個花心大蘿卜吧?

小黃鴨說:給你一分鍾自辯。

喬治笑笑:每個壞人都有洗白的機會,連我這種都不例外?其實我的女朋友們,她們都很好,每一段戀情開始時我也抱持著可以長久的打算,遺憾的是,我總是很快厭倦。我也不知道身在其中時是否是愛著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當我放手時便是真的毫無感覺了。

隔了好久小黃鴨才回過來一句話:沒有一次例外?

喬治說:我就是傳說中的渣男吧?

小黃鴨還沉浸在震驚中:真的沒一次例外啊!

喬治說:或許這一次會是例外。

小黃鴨:為了你的例外,我透露個消息給你。

小黃鴨說,餘年年暗戀過一個男生許多年。她知道他隻喜歡漂亮女孩,於是一步步改變著自己。矯正牙齒,做了近視眼手術;為了挺直因看書過多而微駝的背,一有空就背貼牆站著;她蓄起長發,學會化妝,每天對著鏡子練習那標準的回眸一笑。她總期待某一天可以走進他的視線,不再是默默無聞的某同學,而是用一天天積累的美麗驚豔他。

喬治有些失落,同時不自覺心疼了下,他願意用他所有暗戀者去換她那一份執著的喜歡。

而這心頭又疼又酸的感覺如此陌生而美好。

那個周末喬治約了朋友一起滑雪,剛巧餘年年和寢室的幾個女生也在。

喬治要去打招呼時,年年已經踩著滑雪板歪歪扭扭衝下了坡。她顯然是個生手,身子一會兒向前彎一會兒向後倒,像棵風中亂擺的樹。喬治沒有遲疑,加速滑了幾下便追了上去,在年年快摔倒時一把拽住她,和她一起順著坡道溜了下去。

年年壓在肉墊喬治身上,滑雪板戳在喬治襠部。滑到坡底年年站起來時,喬治的臉已經白慘慘一片。

年年愣了半天,忽然撲哧笑出來:“我該先說謝謝還是對不起?”她伸出手,將喬治拉起來。喬治指了指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對她說:“那個陳教練不錯,你找他帶帶你,不會滑就從那麼陡的坡下來,很危險的。”這樣說著,他已經轉身打算滑遠。好像那次之後他追年年的攻勢便收斂下來,一副已然放棄的樣子。

其實並不是,喬治想要認認真真去愛一次,他不要像那些追他的女孩子一樣,要一個速成的結果。他要點點滴滴,水到渠成。

“喬,”年年忽然叫住他,“可以的話,我想請你教我。”

他用滑雪杖牽著她,引她一步步走,她開始還像隻笨拙的企鵝,他便讓她站在自己身後,抓住他腰部,踩在他的滑雪板上,跟他一起感受姿勢與步法。她漸漸得到些章法,黃昏時兩人已經能手拉著手在雪場裏飛馳。那是雙宿雙飛的模樣。

到滑雪場要關門時他們才離開。喬治替年年和她宿舍的女生叫了出租車,年年卻讓室友先走,自己留了下來,喬治笑笑地看著她:“幹嗎?你不放心把美男子留下?”

年年咬了咬唇:“喬,我可以給你機會,我們試一試。”

喬治的心胡亂跳起來:“試什麼?”

年年道:“我做你的實習女友,你做我的實習男友,看看我們,究竟合不合適?”

實習的意思是,可能錄用轉正,也可能期滿便離開。年年給他們定的期限是三個月。

喬治跟小黃鴨說:你簡直是紅娘再世,這次怎麼也要當麵言謝。

小黃鴨哼哼:別高興太早,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你這實習男友的身份有什麼保障。

喬治才不管,他陷在空前的幸福中。他戀愛過那麼多次,卻直到現在才知道,真正的戀愛是這種滋味。沒有狂歡,卻時刻歡喜;沒有苦難,卻不經意哀愁。

他們像最普通的大學生那般,最常做的事便是一起上自習。他總是微微側臉,將身子偏向她十五度,於是餘光裏隨時都有她。她把白色耳機分他一隻,輕輕塞進他耳朵,竟是他高中時最愛聽的音樂電台。曾經陪伴他許多個寂寞夜晚,如今播放的還都是當年那些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