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道別

作者:大漠荒草

從此天涯兩邊,各自珍重。

今早的小籠包還是那麼好吃。

汁水鮮甜,肉餡滑嫩,薄薄的皮小心翼翼裹住這份驚喜,低調的美味。

餘年年想,她會愛這味道一輩子。

就像她愛喬治。

“年年,聖誕快樂!”喬治隔著年年頭頂那隻紅色的聖誕帽,想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一下,臨了卻隻是摸了下她身後那隻馴鹿的角。

年年打開禮物盒,是定製的巧克力,有聖誕老人、黃鈴鐺、白雪花、綠鬆樹,中間幾顆紅色心形和字母拚成“love”。巧克力下麵鋪了層玫瑰花瓣,清苦與花香交雜著撲麵而來。

年年笑眯眯地把盒子蓋上:“狡猾鬼,你不寫名字,就算我拒收了,轉身還可以送給別人,是不是?”

喬治攏住她肩膀:“所以你才要收下,免得讓別人占了便宜。”

年年像隻靈活的人魚,一低身掙脫他的臂彎,逃到聖誕舞會的人群裏。在紅男綠女將她淹沒之前,她忽然轉頭,笑著對他說:“喬,聖誕快樂。”

年年愛喬治,可他追了她三個月,她卻不曾答應他。

但也沒有拒絕,就像今天,她收下了巧克力,卻又不肯答應一場聖誕約會,轉身便和別的男伴跳起了舞。喬治在人群外靜靜看著她,笑得有些玩味。

這女生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了,他知道許多女孩子喜歡被對方輕拍額頂,那樣親昵的動作可以在親情友情愛情中廣泛適用,他也一直用得得心應手,可麵對她似乎就有些唐突了。還是掙紮了一番,看到她打開禮物盒眼底泛起一絲喜悅時才終於深吸口氣攏住她肩膀,卻被不動聲色地逃開,推到安全的距離,安全的身份。

看來,果然是唐突了啊。

喬治回到宿舍,半倚在床上跟“小黃鴨”聊微信。

小黃鴨:又失敗了吧?

喬治:何出此言?

小黃鴨:如果約到女神,現在還會有空和我聊天?

喬治苦笑了下,此言有理。宿舍裏現在隻有他自己,其他幾個家夥都出去瘋了,今夜的狂歡派對據說不High到天亮不罷休。其實他不是找不到女伴那種男生,恰恰相反,倒追他的大有人在,他身邊從來不缺蜂蝶縈繞。可是近來他的心思全在餘年年身上,對別的女生完全提不起興趣。尤其今晚,她在人群中忽然的回眸一笑,讓他心似電擊一般,悠悠顫了好一陣。

窗上為了應景裝飾的彩燈明明滅滅,小黃鴨已經發了一連串問號:我的陛下,人呢?別是想不開啊???

他的昵稱是喬治二世,小黃鴨喜歡叫他陛下。

喬治都不記得小黃鴨是怎樣擠進他的朋友圈裏的。印象中是某一次校友會,他熱情地將在場所有人的二維碼掃了一遍,第二天酒醒後又根據頭像刪了一大批,留下的都是有些姿色的。當然,小黃鴨是個特例。

那時大黃鴨正泊在維多利亞港口,以它的巨大和萌態迅速風靡全球。好多人的頭像都換成了那隻憨態可掬的鴨子,他這位媚俗的校友也不能幸免。在他要刪除那個鴨子頭像的家夥時,對方竟像感知到一般給他發來一條消息:“嘿,老同學,是不是需要幫忙啊,聽說你最近對餘年年很關注啊。說來不巧,我也是數學係的。”

據小黃鴨說,喬治在高中時幫過她一次,所以她現在要湧泉相報。於是小黃鴨在喬治的朋友圈裏幸存了下來,並成了他的線人,不時將餘年年的行蹤報告給喬治。

喬治發了個奧特曼的表情過去,宣告他仍健在。小黃鴨安靜了會兒,道:你們男生也真是自戀的動物,憑什麼覺得女生就是頭腦簡單浪漫至上,一盒巧克力就能打動?還是因為你本身不凡,所以被你送巧克力就要受寵若驚?不受驚就是天大的打擊?

喬治被質問得一愣,不無怨念地回:喂,巧克力這個主意可是你出的。

小黃鴨選擇性忽略,隻問:話說你喜歡她什麼呢?你了解她嗎?

喬治:了解中……

其實喬治是三個月前才注意到餘年年的,他也納悶此前自己居然沒有發現這所大學裏還藏了個這樣低調的美女。那天喬治在圖書館找《軍艦圖解》,那是他很喜歡的一本資料,不可外借隻能在館閱覽。喬治愛好很多,但對軍艦算是用情最深。他一向狡猾,這資料他也是花了小心機,藏在個角落裏,有時間就來看一看。

不過那天,喬治的秘密角落卻隻放了本《軍事家》。他摸著下巴四處踅摸,在最西邊的角落裏一個女生坐在窗邊正垂頭研究著他的軍艦,長發垂在書頁上,她專注的眼神有別樣的引力。

“嘿,同學。”喬治坐到對麵,小聲說。

那女生抬頭,說不清是窗外的光線在那瞬間移動,還是她眸光的清冽,喬治的眼睛被晃了晃,像發現了世外桃源或是亮燦燦的寶藏。

“想不到也有女生對這個感興趣。”喬治笑著說。

“我也想不到,有人會像小鬆鼠藏食物一樣把書藏起來。”女生調皮地笑了笑。

“既然這麼有緣分,中午一起吃飯?”喬治和女孩子搭訕約吃飯,已經成了習慣。

女生搖搖頭,指著在書架間忙碌的管理員大媽:“是管理員幫我找的書,真算是緣分的話,也是你們之間的緣分,你該請她吃飯才對。”

她說著,將書推到喬治麵前,自己起身走了,臉上隱約還帶著點微紅的霞光。

喬治盯著那背影愣了一刻,他想,他一定要追到這個女孩子。

喬治看看時間,已經將近半夜,那幾個家夥還沒有要回來的跡象。他問小黃鴨:喂,別告訴我你也是一個人在宿舍裏過節,才有空回我微信?

小黃鴨發來一顆碎裂的心:別提傷心事,太醜,沒人約。

喬治:出來吧,我請你吃飯。

關於他對小黃鴨的恩惠他早已不記得,他是個隻念當下的務實主義者,他一直覺得欠小黃鴨一份情,打算事成之後請她大餐一頓,今夜兩個孤影,倒是正好湊成一雙。

可小黃鴨隻說:陛下,先莫許願分封,您能把城先攻下來,臣也就老懷大慰了。然後發過一個啤酒杯的表情:我們無酒勝有酒,幹杯。

喬治笑笑,從桌下摸出罐啤酒,嘭地打開,對著手機舉了舉。

這麼久以來,他倒是第一次有了落寞滋味,可落寞中也夾雜了異樣歡喜。

年年在最後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坐下,發現身邊那男生正抬頭對她笑。

這麼好看的笑容,每每讓她心動。這是喬治,她愛的喬治。她心跳飛快,可隻是淡定地笑:“這麼巧,你也修《數理分析》?”

不管上哪節課,她總是鍾意最後排中間的位置,可以安靜聽講又不至於被老師以為尋到忠實聽眾於是用眼神頻頻關注,提問時也首先投向那個方向,以求得到些許回應。她是夾雜在睡課堂覺和看雜書的人群中的那個默默用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