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鐵嘴自顧自地按照卦象小心翼翼地解著,全沒注意丁鵠的麵部表情已經起了變化:“可有啥破法?”段鐵嘴說:“破法嘛倒是有,不……不過……”“不過得需要大價錢。而且還不一定能管用。是吧?”暴怒的丁鵠一腳踏在方凳上,探身指著段鐵嘴的腦蓋說:“凡問卜者都是盼望給指點迷津。你的卦靈不靈且先不論,可你不該大言不慚地說能‘破’,分明是妖言惑眾招搖撞騙。今兒個本處非砸了你的卦館不可!”抄起棒子的丁鵠雖然似在義憤填膺地“打假”,實則還是因為卦辭太不順耳了,是在拿著段鐵嘴撒氣瀉火。沒等他手中的棒子落下,就見段鐵嘴那個年僅十二三歲的小徒弟從裏間跑出,直溜溜地跪在段鐵嘴的麵前:“師父恕罪,今天,我偷懶了。”丁鵠要看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究竟想要幹啥,拄著棒子在無言地等待。段鐵嘴也蒙門了,不知道徒弟因為啥事前來請罪?隻見小徒弟詭秘地對他連連擠眼:“徒兒今天早上起來晚了,忙得忘了清洗那六枚通寶了。您過去說過‘不洗的金錢淹留著前一天的濁氣,起課不靈’。結果,觸了處長的黴頭。師父,徒兒情願被責打。”見師父打了個唉聲沒動手,他就含淚膝行到丁鵠的跟前磕頭說:“師父不忍動手,就請您老人家狠狠地打我屁股吧。”說罷,把屁股翹得高高的,竟把丁鵠逗得“撲哧”一下子樂了,扔了棒子,又憐又愛地摩挲著他的頭,揪揪耳朵說:“還不快去清洗通寶。”
擦幹金錢後,重新起課,丁鵠這回搖出來個仨字仨悶(麵)。段鐵嘴掐指一算,笑盈盈地說:“處長,這卦是地天泰,喜報三元。象曰——喜報三元運氣強,謀劃諸事皆吉祥,交易出行均如意,是非口舌都無妨。”
這回的卦象和斷語字字帶吉,句句示喜,與丁鵠的近況極相吻合:殲匪發財;大帥賜匾;鎮帥賜宴慶功,可不是喜報三元咋的。丁鵠一高興就賞了小學徒兩塊大洋,一步三晃地回了緝私處,一進門就說:“別議了,明天陪我準時赴宴!”
段鐵嘴雖然感謝聰明的小徒弟急中生智幫自己躲過了一劫,但為了避禍,還是連夜關門閉戶,攜家眷領著小徒弟帶著細軟悄悄地躲到了鄉下的姐姐家。
次日,豔陽高照。鎮帥府門樓兩邊高掛八盞宮燈,彩旗招展,黃土鋪路,清水灑街。扯起的過街橫額上粘著十八個燙金大字——“熱烈慶賀大帥為丁處長頒賜‘緝私精英’金匾”,熠熠生輝。丁鵠和八個馬弁見場麵如此隆重均露笑顏。安先生和雷副官急忙上前,躬身側手,連說:“請!”還沒走到宴會廳的台階前,一身青衣小帽的杜理自裏迎出,捧起丁鵠的雙手,笑吟吟地說:“恭喜恭喜,愚兄迎接來遲,恕罪恕罪!”丁鵠一邊嘴裏客套著,一邊逡巡,不由心裏暗笑:和一身戎裝的自己比,那杜理簡直就是一個文弱商人,昨夜反複研究如何應對他可真是白耽誤工夫了。在小雅間前,杜理謙遜地讓進丁鵠,緊隨著的大侍衛及另外七個馬弁也要跟進,雷副官禮貌地勸道:“老幾位請到隔壁的中雅間入席。”“入什麼席?”二橫舉槍一晃,“弟兄們出外場的規矩就是處長坐,貼邊站,處長吃,身後看。閃開!”安先生躬身抱拳笑道:“今日是鎮帥和處長兄弟小酌,還有機密事相商。各位緊隨,似有不便吧?何況那小雅間裏也站不開八位尊兄啊。再說了,讓各位弟兄空腹而歸,也不是帥府的待客之道哇!”“你就是說出龍叫喚,我們也得和處長寸步不離。若不,換個大間!”小雅間裏的杜理故意問外邊爭講什麼?安先生為難地學了一遍。丁鵠從彩旗紅燈、金字橫額、黃土鋪路、清水灑街到杜理謙恭的降階相迎,尤其是那個“喜報三元”的上上之卦,早就把頭腦裏的防範意識給一風吹了,又見新間壁的雅間確實狹小(特意而為),遂說:“我和鎮帥是兄弟,進府如到家,你們也破例一回,隨雷副官去放量地品嚐鎮帥的茅台吧!”大侍衛欲再次提醒:“處長……”“放心,今天,既不是刀光劍影的鴻門宴,也絕非是埋好了炸藥的慶功樓。”接著“劈劈啪啪”拍開了腕和肘,半真半假地笑道:“鎮帥若是真的有雅興,想和我切磋切磋拳腳,也未必能完勝我。是吧,玄存兄?”說完二人朗聲大笑,笑完又接著說,“再說兩個雅間毗鄰僅一板之隔,快去入座吧!”
七、雅間擒賊
寒暄落座後,“三狠”揭開茶盅蓋,一看茶色,皺著眉頭啜了一小口,旋即“噗”地吐出,眾馬弁愕然。“三狠”挖苦道:“堂堂帥府,竟以此茶待客,太寒酸了吧?”雷副官赧顏道:“此茶價亦不菲,乃烏藥雙花,有清熱解毒、開胃消食的功效,正宜……”“二橫”打斷:“我等是來帥府做客,又不是來鑒評保健茶的。”雷副官忙尷尬地高呼:“撤下烏藥雙花,換上雨前龍井茶。”
這夥客人詭異得很,凡是雷副官不夾的菜,大侍衛一律不動。大侍衛不動筷的,其他七人絕不投箸。雷副官恍若不知,與其觥籌交錯侃天說地。那道仙女菇端上桌來,那八個人的眼睛都看長長了,淺綠色荷花型的深盤中,玫瑰紅的菇頭根根斜立向上,似寒梅昂首初綻,又如妖桃笑靨乍放,滿屋生輝,鮮香盈室。雷副官暗視那八人皆想品鮮,卻又都等待著自己的“領嚐”。故意用筷子指著問:“諸位可知此菜何名?”眾皆默然搖頭。這正是他所期望的,夾起一根放進嘴裏,邊嚼邊說:“傳說牛郎的妻子——織女被王母娘娘抓回天上後,和另外六個仙女說起了人間的好處,惹得凡心齊動,一起結伴到老爺嶺下的四季泉中洗澡歡聚,哪承想被凶惡的天兵天將通通地抓回到天上。落在老爺嶺下四季泉旁花花綠綠的外衣就變成了色彩斑斕的蘑菇,人們叫它仙女菇,其味鮮香無比,久食可百病不侵延年益壽。但也有人叫它仙人斷,說吃後登時會七竅流血腸斷而亡。不知你們信哪個?”說罷大快朵頤起來。還說啥呀!真能藥死人那雷副官還能大吃大嚼嗎?刹那間,七雙筷子緊隨著大侍衛同時出征了,爭前恐後地會獵於荷花盤。不一會兒,就見那七個馬弁口鼻流血,有的仰歪在椅子上,有的趴到了桌上。大侍衛強撐著囁嚅道:“你也吃了,咋沒事?”雷副官戲弄道:“事先,給你們端上烏藥雙花茶,可你們都嫌這解藥黑不肯喝呀!”說著,又喝了一大口。大侍衛“唉”了一聲,噴出一口血後氣絕而亡。雷副官扒拉扒拉見都沒氣了,悄悄推門而去。
小雅間裏,杜理違心地稱讚丁鵠神勇,破了關外史上最大的毒梟案。丁鵠也虛偽地感謝鎮帥及時給上報,並替申請賜匾。同聊大帥的恩德天高地厚,雖然皆非真心實意,倒也氣氛融融。嘮著嘮著,丁鵠忽然覺得隔壁咋寂靜得反常?心中生疑,喚道:“峙巍!”連呼了三聲也毫無反響。又叫“二橫”、“三狠”也沒人進來,頓覺不祥,瞠目怒問杜理:“你把他們咋樣了?”“他們幫你壞事做盡,身心俱累,怕是長眠了吧?”丁鵠才知中計,急忙掏槍,還沒等舉起,就被杜理隨手撇來的口碟砍在右手腕的神門穴上,手槍落地。丁鵠忙要哈腰去撿,杜理上前一腳踩住。丁鵠一見槍不可拾,遂用左手從綁腿裏抽出匕首,拚力刺向杜理的腹部。杜理閃身急退,丁鵠刺了個空,踉踉蹌蹌地還沒站穩,杜理又一腳踢在他左手腕上,匕首飛落到一邊。丁鵠見槍、刀都不可複得,又傷了雙腕,無心再鬥,就要一個“躥毛”翻窗而逃。杜理瞅得真切,當丁鵠剛一起“躥”時,抓住他的皮帶往後一撈,“啪唧”一下子,丁鵠就被摔趴在地上。杜理一腳踏住他,喊道:“來人!綁了!”
人們喜笑顏開地奔走相告:緝私處被連窩端了!一見鎮守使動了真格的,抓捕了丁鵠,原來不敢告的也來告了,帥府中臨時增派三個文員,接待絡繹不絕狀告丁鵠的民眾。一樁樁、一件件皆血淚斑斑,令人切齒。不得不增加人手,打夜班分門別類整理入卷。
八、大帥阻刑
為怕夜長夢多,兩日後,在江邊碼頭上搭起高台,召開丁鵠的公判大會。台上鎮帥、縣長、商會會長和知名人士端坐,台下人頭攢動,江裏舟楫如蟻。鐵皮拉管長號三聲過後,兩個執法兵把五花大綁的丁鵠押上台來。桀驁不馴的丁鵠瞪眼向杜理咆哮:“我直接歸大帥府節製,你無權處置我!”安先生拍了拍三寸多厚的卷宗說:“你草菅人命,豪奪民脂民膏,鯨吞緝私的貨與款,成了國蠹民賊,人人得而誅之,何況鎮守使乎?”丁鵠又聲嘶力竭地喊道:“這是陷害,我要和你們到大帥麵前辯理。”雷副官怒喝:“下輩子吧。你現在必須跪下認罪!”丁鵠擰梗不跪,雷副官照他膝膕窩一踹,他就兩膝著地了。丁鵠還想站起,雷副官示意兩個執法兵將其牢牢地摁住。
安先生代表鎮帥府進行公訴,台下不時響起了聲討和歡呼聲。初時,丁鵠絕望地顫抖,抖著、抖著,忽然放賴道:“光說我殺人害命空口無憑,可有人證?”“傳人證!”聲音剛落,一身孝服的月蓮怒指丁鵠哭罵道:“你個披著人皮的禽獸,去年四月十八,在廟會前的大街上,為了強搶奴家,你開槍打死了我那沒成親的女婿。你還任天道的命來!”哭喊著就要上前撕碎丁鵠,被執法兵強行推開。“你這個喪盡天良的魔鬼,你惦心我家的房宅號,想嚇走我們給你倒地方,趁我出門,晚上,指使人往房山角扔手榴彈,崩塌了房子,震死了我那病中的老娘,老婆嚇得流產,母子雙亡。我回家後找你去論理,你又開槍打折了我的一條腿。隻道這輩子我報仇無日了,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哪?!”有備而來的這個瘸漢,“哧”地拔出刀來,“現在割下你一塊肉,回去祭奠我一家那三口子的冤魂。”他剛被執法兵拽開,一個老漢踉踉蹌蹌地又走上前,哽咽著怒指丁鵠:“你為了搶金子,率爪牙扮成了胡子蒙著臉,趁月黑頭血洗了七道岔出了狗頭金的碃眼兒,不到一袋煙的工夫,二十一個壯漢就全被你們給打死了,我正趕上拉肚子上茅房才撿了條命,那被打死的人中有我的兄弟和兒子啊!我要親口咬死你給他們報仇。”哭著撲向丁鵠,執法兵費了好大勁兒才攔住。安先生問:“你咋知道是丁鵠領人幹的?”那老漢蹀蹀躞躞地掏出了一枚染血的“蘭灣緝私隊”臂章:“這是在屍首跟前拾到的,必是在打鬥中扯掉的。而且,他們臨走前,我親耳聽見有人喊丁處長讓快‘扯乎’(胡子黑話,撤的意思)。”回頭給杜理跪下哭喊著,“鎮帥,你可得給我做主哇……”一口氣沒緩過來,竟昏死在台上。
在震天動地的“殺了他”的喊聲中,杜理威嚴地走到台前拱手一揖:“各位鄉親父老,為官一任,就得造福一方。撫危助弱,抑製豪強,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容情。”為了造勢,也為了告慰屈死的冤魂,雷副官指揮著護衛連對天鳴槍,響如爆豆,場內歡聲雷動。已經嚇得癱在地上的丁鵠膝行到杜理的跟前磕頭:“鎮帥,求您看在我義兄大帥的麵子上,饒過我吧,我願意財產充公,立馬遠離蘭灣。”“本帥倒也想放你一馬——”丁鵠一聽個“放”字,急忙再磕頭如搗蒜:“多謝鎮帥!多謝鎮帥!”“可是那二百來個屈死的冤魂能安息嗎?千餘口家屬能答應嗎?”“不答應!不答應!”喊聲久久不絕。杜理一揮手,喊聲戛然而止:“蘭灣是蘭灣民眾的蘭灣,我隻是你們的大勞金(夥計)。”一指丁鵠問,“你們說他該咋辦?”“殺!”“萬口一詞是最權威的判決。執法隊!”“有。”“押到南山包砍了!”台下又卷起了歡呼的狂飆。可還沒等把丁鵠架走,就見汗巴流水的傳令兵邊跑邊喊:“鎮帥,刀下留人!大帥急電讓立刻把丁鵠押往省城議處。”杜理氣急敗壞地拽過傳令兵,擰著他的腮惡狠狠地說:“你的腿和嘴咋都這麼欠(快)呢!就不會等我殺了他再來報嗎?”安先生上前勸道:“爭分奪秒傳遞大帥的電報,那是他的職責所在。”“可本帥現在該咋辦?”這可把杜理難壞了。一邊是蘭灣民眾憤怒喊殺,一邊是大帥嚴令立刻押送省城。無奈中杜理想看看丁鴿有無改悔之意,再做決斷。他掐著電報,走近丁鵠:“丁鵠,你說本帥該——”“依令而行,你可是拿著我大哥的薪俸啊!老百姓那玩意兒,別慣著他們。”“可本帥也得給那些冤魂一個交代呀!”“你是想讓我認罪道歉?”“正是!唯此才能……”“呀呸!就那些魚鱉蝦蟹呀!我從來就沒拿他們當作人。”杜理被氣得渾身直顫:“你……你……你個魔鬼!本帥原想舍出薄麵幫你求個情,可你人性泯滅,死到臨頭還如此猖狂。自古以來,殺人者——償命!”丁鵠一個高兒蹦起:“敢?在我幹哥哥的地界上,誰敢砍下我的頭?”杜理不屑與他再費唇舌了,朝省城的方向深打一躬:“大帥!丁鵠為害地方、惡貫滿盈,時至今日也毫無悔改之意。不殺他,就無法安撫一十三縣的鄉親父老;不殺他,就壞了玄存匡世濟民的操守;不殺他,有何顏麵鎮守蘭灣!屬下隻有對不住您了!”說完劃火燒了急電,緩緩地站起,指著丁鵠:“你說沒人敢砍下你的頭,可民眾能放光了你的血。雷副官,挑選兩個苦主操刀行刑!”萬餘人“杜青天!杜青天”的歡呼聲響徹雲霄,淹沒了丁鵠哭哭啼啼的討饒聲……
九、帥府負荊
一連三天,都吃了閉門羹。好歹在第四天頭上,大帥才傳令讓在書房覲見。杜理光頭束發,上身赤膊用繩子斜係十字花,後背上攏著兩段簇生密刺的刺老芽(北方無荊條,故用此代)俯首先行,安先生懷抱著卷宗低著頭跟著進了書房,麵對大帥急忙單腿跪下。大帥負氣轉身向左,二人急忙跪在左麵,大帥複轉向右麵,二人一麵跪著一個,大帥一見無處可躲了,故意問:“下跪何人?”“蘭灣鎮守使杜理前來負荊請罪。”“因何負荊?”“因為處死了丁鵠。”“行刑前可曾接到帥府的急電?”“接到了。”“電文是?”“立刻將其押往省城……”大帥推椅而起瞋目切齒,指著杜理的鼻尖怒喝:“那你把人押到哪裏去了?給我交出來呀!”一直沒吱聲的安先生站起指著卷宗說:“他欠蘭灣人的血債罄竹難書,被仇家割斷腳脖上的動脈,血流盡了而死,恭請大帥過目他的罪行和萬民折。”暴怒的大帥揮手把遞過來的卷宗和萬民折打落在地,猛地揪住杜理胸前繩子的十字花:“你不慫恿,民眾敢嗎?”杜理並不否認,連連點頭。大帥在前麵一揪,背後的刺老芽上的長針短刺根根都紮入肉中,疼得杜理緊咬下唇,涔涔滴血。安先生見了如刀剜心,“嗖”地抽出匕首來。杜理急忙喝止:“不得胡來!”大帥雖不恐懼,倒也在驚視著這個文弱的下屬究竟想要幹啥?“兩位帥爺莫驚,安某向蒙垂青恩重如山,今天絕無犯上之意。隻是想向大帥剖白,處死丁鵠的主謀是我,指揮行刑的是雷副官,鎮帥是代我二人受過。如果一人償命就能泄去大帥的心頭之恨,那就讓屬下自裁吧;若是必需兩顆人頭,那就派人到驛館知會一聲,雷副官會立刻獻出腦袋。懇請大帥千萬不要責罰鎮帥,他是邊陲的幹城,日俄都在虎視眈眈,蘭灣可不能沒有鎮帥呀!”“胡扯,處死丁鵠那是本鎮的恣意所為,與你們二人何幹?莫要在大帥麵前混淆視聽。”大帥被二人爭相舍生赴義感動了,還沒來得及表態,安先生手握匕首分心便刺,杜理一個高兒躥過來撞掉了安先生的匕首。大帥也忘情地上前來奪刀,沒想到竟被杜理背上的刺老芽紮了。“啊!這玩意紮人這麼疼啊?快傳軍醫來!”安先生不失機宜地遞上一個長折說:“這是丁鵠為非作歹、殺人害命、侵吞緝私錢物的簡明清單。”大帥越瞅神色越凝重,越看越憤怒:“這還了得?二百來條人命,煙土和黃金無數……真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哪!”杜理和安先生聞聽此言,驚喜風向突轉,急忙又單腿跪倒,雙手作揖:“謝大帥明察下情不怪。”大帥忙和安先生一塊給杜理取下刺老芽枝子。軍醫也來了,大帥卻讓軍醫先一邊站著,自己戴上老花鏡,掐著鑷子笨拙地給杜理拔刺,每拔掉一根刺,杜理脊梁上的肉就一哆嗦。大帥輕輕地用藥棉擦去血漬子,用嘴吹過後,深情地問:“疼嗎?”“屬下的皮肉之苦怎能比大帥失弟的連心之痛?”大帥眼噙著淚說:“玄存哪!丁鵠和靖邊大業相比輕如鴻毛,何況是他多行不義。原諒本帥太重義母之恩而錯怪了你。”杜理連說屬下不敢,感激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落個不停……
看了丁鵠行刑後囫圇個的屍首和立有木碑墳墓的照片,又聽說為怕冤家尋仇,杜理暗裏派人把丁鵠的妻兒護送回了原籍,並給了足夠的生活費,全安頓妥了,大帥連說:“丁家的後代保住了。我得替死去的幹媽和丁鵠,也替蘭灣的民眾謝謝你呀!”
江輪駛過對石砬子山,蘭灣在望。怎麼有唱戲的鑼鼓聲隨著江風飄來,杜理正詫異間,從砬子山後撐出兩條彩船,頭一條船上是周處《除三害》的戲出兒,另一條船上是出《武鬆打虎》,隨著鑼鼓點變換著造型,英姿勃勃地一左一右作為前導,官船隨後順流緩緩而行。岸上傳來地動山搖的鞭炮聲,萬餘人手持著小彩旗齊聲歡呼:“歡迎鎮守使升職歸來!”之後,鑼鼓鏗鏘,嗩呐激越,各路大秧歌扭得正歡。江堤上,四個身穿儀仗隊禮服的士兵護衛著一塊八尺長的紅底長匾,上書“強項之令,蘭灣幹城”八個鎦金大字,商會會長指著匾說:“昨天晌午,大帥府就把匾從哈爾濱送來了。並報喜說大人已經晉升中將了。”杜理麵對金匾拜了三拜,以謝不罪反獎之恩。那個五綹長髯的民意代表領著幾個壯漢高擎著萬民傘,恭恭敬敬地罩在杜理的頭頂。舞龍燈的、耍獅子的、跑旱船的和踩高蹺的依次表演走過,杜理在萬民傘下含笑深情地向民眾揮手致意……
責任編輯 鄭心煒
插 圖 王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