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顏色的話題上來——
“你們商量好配色方案了嗎?真的隻用金色和群青?”安傑洛問。
杜喬撐著頭思考片刻,表情有點凝重:“我當然不認為這樣好,但是教皇陛下的決定毋庸置疑。我想隻要最大麵積地使用這兩種顏色就好,可以適當添加少量其他配色。”
事實上他和約拿已經研究了亞伯拉的《動物寓言》。
約拿倒是很喜歡這本書裏的裝飾畫:“這兩種顏色搭配起來很好看,即使大麵積使用也無妨。適當增加赭紅色可以起到調和的作用。紅色看起來莊重大氣,可以增加華麗的效果,在金色和群青這兩種高飽和、光澤豔麗的顏色中,又能當作陰影使用。”
杜喬歪著腦袋朝他笑:“說起來頭頭是道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說這麼多話。”
約拿有點尷尬,他戴著麵具的臉望向書冊不說話了。
杜喬將他這種反應當作是害羞:“哎呀,我是在誇你呀,你的聲音很好聽,多說一些話我願意聽呀,別停繼續,除了赭紅色還有什麼可以用的?”
“……和群青、金色相近的顏色也可以用,如果真的隻用這兩種顏色,成本也太高了,孔雀藍、菘藍、靛藍、薑黃、雄黃也都可以拿來補充備用。”
“好的,我記下來,這些顏色我都給你準備適量,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不用。”
“不用準備太多。”
“好,我來看看這本詩集……這些首字母全部要做設計圖案是嗎?有錢人真是可以為所欲為呀,我記得小時候我們讀的詩集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冊子,哪裏會有這麼漂亮的裝飾畫?這張草稿真漂亮,你試過顏色了嗎?可以看看效果嗎?”
約拿把設計草圖拿給他看,這是已經經由布拉曼特認可過的方案。其中一個以C字母為主形狀的方格,在拱形字母中一個側著臉的少年手端蠟板,微微斜視,他有一頭深金色的頭發,鈷藍色的眼睛,環繞他的拱形字母C如一輪明月,映照著身後由群青鋪成的夜空。少年的麵相和杜喬有九分相像,可以確定就是杜喬。如今作者將自己、讚助者、親朋好友融入畫麵的事情已經是很正常事情,早就有無數先例,杜喬看到這幅頭像很高興。
“這是我?為什麼要把我放在這裏麵呢?”
約拿猶猶豫豫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杜喬故意開玩笑:“你該不會是沒有靈感了,所以把我隨便放上去應付布拉曼特吧?”
約拿扭過頭來,麵具背後深紅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少年,他端凝了一會兒,眼神十分認真,看得杜喬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微發熱。他察覺自己的心髒加快,呼吸頻率也失常,不明白為什麼約拿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過了一會兒,約拿說:“你的眼睛,很好看。”
杜喬的臉刷得紅透了。他的確知道自己的眼睛顏色有種異域風情的美麗——很多人都這麼說過,倒不是他自誇——但是這句話從約拿嘴裏說出來,對他的意義顯得完全不同。
“你的眼睛,”約拿繼續說:“像夜空的心髒,像會燃燒的海水。”
杜喬在失焦的視線裏似乎看到男人的手指抬起來,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他顫動的眼睫毛,粗糙的皮膚刮弄地他眼瞼微癢。他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克製住自己不發出尖叫,但心髒跳動的速度早就已經超出了負荷,讓他喘不上氣來。他不自覺地發出輕輕的呢喃:“嚶嗯……”
這時候,約拿把手拿開了,將詩集放在他手上:“這篇詩寫的就是夜空,看到夜空的時候,我就會不自覺地想到你的眼睛。”
杜喬猛地睜開眼睛,正撞見羊皮紙上詩歌的第一行寫著:“你的眼睛,像夜空的心髒,想會燃燒的海水。”他的臉紅得要滴出血,把詩集隨手扔下,倉皇地找了個借口:“我……我去茅房!”然後捧著臉快速地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