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拿煩躁地命令:“還去哪?過來幫忙!”
杜喬猛地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約拿已經轉身向豬圈走去。
少年急忙想跟上卻踉蹌一步,他在雪地裏站得太久了,寒冷將他的腿凍得僵直,稍一活動骨頭就像不聽指揮似的。一隻手拉了他一把,半扯著他往前移動。杜喬感受到從那隻手掌心裏傳來的溫度,他破涕為笑,將自己的手放在對方手裏:“謝謝,你的手真溫暖。”
他們剛到豬圈,肥豬們已經爭相擠到圈門邊哼叫踱步,急躁地索要糧食。約拿將一隻笤帚扔給杜喬,示意他打掃豬圈。他將肥豬引導到糧槽前,把幹糧剁碎喂給這些畜生。杜喬剛進豬圈就被惡臭震住了,即使冬天裏氣味不容易積累,但是遍地糞便和泥漿的氣味還是難以忍受。
杜喬一邊打掃地麵,一邊偷偷打量約拿。男人正用短斧劈柴,他的動作像個戰士利落幹淨,粗壯的圓木一擊即裂,杜喬也不得不為他驚人的臂力叫絕。在沒有了兜帽的遮蓋下,他的臉暴露在自然的天光下,看久了不禁讓人唏噓,究竟是怎樣的災難才能將一個人毀成這樣?
結束打掃的時候,杜喬的靴子和褲腳都變得髒兮兮的。他看看約拿,又看看自己,很滿意地笑:“這下我和你一樣了,挺好挺好。”
他們坐在豬圈旁,和這些粉紅色的動物一起吃早飯。杜喬到井邊打水洗漱,井水冷冽凍人,但他因為勞動而冒汗發熱的身體感覺不到寒冷,反而對山中幹爽清新的空氣十分喜歡。
“我在修道院的工作主要是做顏料,工作室裏不通風,所以總是很悶。像這樣的戶外勞動已經很久沒有做了,沒想到早上的空氣這麼好。”杜喬咬著麵包說。
約拿的臉上沒有表情,也不回答。一隻小豬吃飽了趴在他的膝蓋旁發出輕輕的鼾聲。他一隻手玩弄著小豬卷曲的尾巴,一邊吃蘋果。杜喬猜不出他在想什麼,不敢多說話,怕一不小心惹他生氣,破壞了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他心裏還是不確定約拿是否真的原諒、接納了他。
不料,過了一會兒,約拿突然起身,拿來了粉筆和畫紙:“你需要多少幅畫?”
杜喬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不願意就不勉強了,也不是一定要。”
“多少?”
“真的沒關係的,我不是為了讓你畫畫才來道歉的,我是真的……”
“多少!”
“六幅,至少。當然……當然……能多一些也可以。”
“粉筆畫,不上色。”
“你不生我的氣了?你原諒我了嗎?真的嗎?”
“嗯。”
杜喬的眼神明亮起來:“謝謝你,約拿先生,你的畫我會付酬勞的。”
約拿抬起頭看他,他赤血的瞳孔在金色的天光下耀眼而華麗:“不用。”
杜喬搖頭:“那怎麼行呢?你不要認為自己不出名所以你的畫就沒有價值,其實它們完全可以賣出很好的價,雖然我也不可能給太多,這是修道院的預算限製問題,我也沒有辦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盡量給你多一些。你也不要擔心,等你的畫展出了,提高了名聲,大家認可了你的手藝,自然會有很多人想要請你畫畫的。這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約拿猶豫片刻放下粉筆,指了指豬圈,然後又指了指手裏的草稿,用晦澀的語氣說:“你說的,朋友。朋友互相幫忙,我不需要你的錢。”
杜喬沒想到自己剛剛掃了個豬圈就換來了六幅畫。他嘴角的弧度越發張開,眼眶泛紅,激動地握住約拿沾滿粉灰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讓他摸到心跳:“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份情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