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世間殘酷的悲傷也好，奪去他人生命的痛苦也好，將這些陰霾在自己的心靈深處淨化為希望之力，便是聖言賜予我們最終也是終生的試煉與戰鬥。
滾滾的熱浪以著肉眼可見的形態、纏繞無數黑灰色的煙塵在我的眼前湧向天空。然而近在咫尺的我，卻忽然發現身邊完全沒有了悶熱的感覺，空氣中那嗆鼻的氣息也被微微涼爽的清風吹拂得一幹二淨。
不用探查周圍，我就知道這肯定是謝菲爾又在賣弄他的魔法。
“總是在這種無謂的地方浪費法力的魔法師，大概也就隻有你了吧？”
很奇妙的感覺是，我沒有回頭看他，他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我卻清晰地感覺到了身後的謝菲爾因為我開朗的語氣而在刹那間感到了些許詫異。不過他隨後回應的話語中，倒是沒有絲毫的流露。
“隻要能發揮作用，就不能算浪費。話說，你還不是一直都在享受這種魔法的好處？”
不用去確認，我就知道他臉上肯定是一副俏皮的表情。同樣，我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給了他個白眼。對這樣明明是在狡辯，卻完全無法從言語邏輯上反駁他的情形，我的經驗就是不理他就好了。
當謝菲爾走到我身旁的時候，我的目光剛好被山穀中穿梭的身影吸引了過去。
“那是……諾曼他們？”
盡管大火已經漸漸熄滅了，但廢墟中的溫度依然很高，加上現在正是夏日的正午，如果沒有謝菲爾的魔法，就連站得老遠的我都有點受不了了。可置身其中的諾曼他們似乎卻是精神百倍，幹勁十足的樣子。
“啊，還有那幾個……好像是被俘虜的強盜吧？他們在幹嗎？”
不由轉頭去問謝菲爾的我，剛好看見了他臉上怪怪的笑容又加深了許多。
“他們在尋寶。”
“呃？”
“據那個被你救活的、叫邱薩的強盜說，他們搶奪回來的財物都埋在一個很深的地窖裏，大火應該是燒不到的。幾個已經恢複的強盜正帶著諾曼他們去挖呢。“
“哦……”怪不得看上去他們那麼精神呢，不過——
“那強盜們幹嘛說出來啊，為什麼不等我們走了，他們自己再去挖出來呢？”
“這個……”
謝菲爾忽然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帶著苦笑歎了口氣。“
“因為諾曼跟他們說，隻要把財物交出來，就放他們平安離開。”
“啊？難道說他們不交出來，諾曼就不讓他們離開了？總不能——”
我沒有再繼續說什麼“總不能殺了他們吧”的傻話，有什麼不能呢？我們這次不就是專門來殺死這些強盜團的麼？
剛剛似乎有些輕鬆下來的心情瞬間消失了，濃濃的陰霾再次湧上心頭，胸口那隱隱的悸痛再次不受抑製地明晰起來。
不知覺間默默流下的淚水剛剛溢出眼眶，就被溫暖的手指輕柔地抹去。我抬頭看向謝菲爾，想要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但伴隨這笑容的卻是完全淹沒了臉頰的淚水。
最終，我還是將臉埋進了謝菲爾的胸膛，放聲大哭起來。本以為自己堅強了起來，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坦然麵對，本以為在戰鬥中奪取強盜們的生命是遵循聖言的教誨，本以為……但心中的痛是如此劇烈而深刻，深深的悲傷中夾雜著難以訴說的憤怒。
可是，我又是為了什麼而悲傷？又是為了什麼而憤怒？世界便是如此，我們便是生存在如此的世界上。早在五年前的孤兒院裏，我們不就知道了嗎？或者在修道院的日子隻是一場美麗的夢，而我們終應醒來——不，或許隻有我，早就該從那不應存在的夢中醒來了吧。
“這不是你的錯，溫茜。這不是你的錯。”
謝菲爾輕柔的喃喃傳入耳中，似是勸慰，又似是自責。
忽然又想起前天晚上自己與謝菲爾在戰鬥開始前說的那些話，我用力在他的懷中搖了搖頭，回應他的，便是《聖言教典》扉頁上銘刻的那句話：
“吾等生於世，便是罪；吾等活於世，即贖罪。”
待情緒平複下來，我和謝菲爾回到營地中間時，正看見傭兵們都興奮地圍在一起，中間的諾曼看見我們時，更是把笑得合不攏的嘴巴張大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好了好了，團長來了，老大您趕緊打開吧。”
剛走到人群邊緣，就聽見了有人急不可耐地高喊起來，隨即又是一群人附和的喧嘩聲響起。
“急啥！急啥！就你個沒出息的混蛋！有團長在呢，你叫老子個毛‘老大’啊！”
“團長是團長老大，您是諾曼老大嘛。”
“滾蛋！老大就是老大，咱們團就一個團長老大！再瞎嚷嚷，老子撕了你的嘴！”
對於傭兵們平時吵鬧、開玩笑的粗魯言語，我在習慣了之後，反而覺得這倒也是他們爽朗率直的表現，雖然自己是怎麼都不可能說出來的，但聽起來也沒有絲毫的排斥。相應的，傭兵們在我麵前也漸漸地毫不掩飾了，比起之前他們別別扭扭的樣子，現在反而比較自然親切。
不過平時大家不管怎麼對罵，都是玩笑居多，不管罵人的還是被罵的都是樂嗬嗬的，可這時我卻感覺諾曼似乎是真的生氣了。明明剛才在遠處看見他還是興高采烈的，轉眼間就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而剛剛被他責罵的傭兵也沒有再回嘴，悶聲縮了回去。
我有些奇怪的四周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麼問題，大家雖然安靜了下來，但都還是很高興的樣子，完全看不出諾曼生氣的原因。而當我們走到諾曼身邊時，他立刻就又是一副興奮不已的笑臉，似乎剛才隻是我的幻覺。
“嗨，團長，咱們這次可真是賺到了！”
“嗯，怎麼？收獲很大嗎？”
謝菲爾臉上帶著淡淡地微笑，看向眼前一個足夠讓我整個人坐進去的大木箱子。諾曼沒有回答，而是給了萊頓一個眼神，後者立刻“嘿嘿”笑著掀開了木箱的蓋子。
樹枝間灑下的斑駁陽光立刻在箱子裏變成了金燦燦的耀眼光澤，並成百倍地擴散開來，掀起了周圍沸騰的歡呼聲。
雖然大約隻占據了箱子的三分之二，但裏麵的金幣也足以用多到數不清來形容，其中還有很多金黃的首飾和多彩的寶石，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與周圍興奮不已的人群不同，眼前閃耀的光彩卻讓謝菲爾皺起了眉頭。不過很明顯其他人都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諾曼連忙又跟著補充道：
“除了這箱金幣，那個地窖大得很啊，裏麵還有很多糧食、幹肉和酒桶，足夠這群人渣滓過上兩三年了！真他媽的能搶啊。”
“糧食還好說，這些錢真是誇張啊。他們是怎麼弄到的？”
“是啊是啊，按說照那個科拉村看，就算這周圍十幾個村子加起來讓他們搶個十遍，也不夠這箱金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