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他們還流竄到其他地方了吧。”
“哎，管他們呢！反正現在這幫渣滓都讓咱們宰幹淨了，錢也到咱們手裏了，管他們怎麼弄的呢！”
“那是，嗬嗬，咱們這次可真發財了！”
“趕緊算算有多少吧。”
“咋說也有一千枚金幣吧？”
“胡說，算上那些珠寶首飾，三千也該有了！”
“猜毛啊！數數唄！趕緊啊！”
傭兵們起哄的聲響越來越大，然而謝菲爾一句淡淡的問話卻讓大家在一片驚詫中又安靜了下來：
“諾曼，這些錢，夠不夠大家回家過日子？”
“呃？”
“我是說，這些錢要是給大家分了，夠不夠你們回家安穩地生活？”
熱烈的氣氛驟然冷卻下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突然天黑了，不由連忙抬頭看了看天確認樹林上麵依然有陽光在灑落。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諾曼皺眉的樣子，那格外肅穆的神情不禁讓我懷疑謝菲爾是不是說了什麼褻瀆信仰之類的錯話。
“您……”諾曼猶豫著讓目光在謝菲爾和木箱之間徘徊了一下，“要說過日子，隻要不亂花錢，這些錢倒是足夠俺們過下半輩子了。不過，謝菲爾先生，您這麼問是……是啥意思啊？”
諾曼的表情倒也讓謝菲爾吃了一驚，他微微揚起了眉毛。
“嗯？你們出來做傭兵不是為了賺錢麼？既然這些錢足夠大家回家過後半輩子了，那大家把這些錢分了，回家好好生活，不用再冒著生命危險去戰鬥不是很好麼？”
“哈……”
諾曼苦笑了起來，一副“就怕你這麼說”的表情。他回頭看了看同樣一臉為難的萊頓，還有周圍傭兵們相似的表情。然後，他衝著一旁的法哈蒂女士招了招手。
“法哈蒂，你腦子好使，跟萊頓一起數數這些錢，一會兒給團長和俺報個數，其他人都散了吧，該幹啥幹啥去。團長，咱們去那邊說。”
傭兵們默默地散開了，仿佛一場不歡而散的宴會。我和謝菲爾不解地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發現了站在人群中的克雷爾也是一副茫然的樣子。接著我們三個跟著諾曼走到了不遠處的一片樹蔭下坐了下來。
然而看起來一副要為我們解釋疑惑的諾曼卻是垂著頭坐了好久一會兒也沒說一句話，謝菲爾和克雷爾也同樣皺著眉頭，仿佛在比耐心似的不吭一聲。最後還是我沉不住氣，打破了沉默。
“諾曼，怎麼回事啊？如果謝菲爾剛才說錯了什麼，你也告訴我們一聲啊。”
諾曼提起頭，還是一臉苦笑，但總算還是說話了。
“也沒啥，主要還是俺不會說話。”
“有什麼你就直說嘛，我感覺剛才應該是謝菲爾說錯話了啊，好像。”
“咋說勒，其實謝菲爾先生剛才那意思，好像是讓咱們散夥似的。”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啊！你說話不是一向很幹脆的嗎？這麼繞彎子完全不符合你的形象啊——我一麵忍住心裏的大喊，一麵看看我的兩個兄弟，卻發現他們還是一副完全不打算開口的樣子——你們到底在矜持什麼啊！有問題就問好不好！
“可是——”
“我知道，謝菲爾先生這麼說也是為俺們好。”
“那為什麼你們看起來這麼不高興？”
“因為大家夥都不想散夥啊。那箱金幣是不少，換成俺們以前做傭兵的報酬，一輩子也攢不下來，而且也沒聽說那個傭兵會攢錢的，除非是想整身好點的裝備。但也不會用太多錢，當傭兵的，啥時候掉腦袋都不奇怪，攢錢有啥用？當然了，有家小的不算，不過有家小的傭兵也沒幾個，起碼咱們這幫兄弟是都沒有。”
諾曼停頓了一下，喘了口氣。
“俺們當傭兵的，的確是為了錢，不過幹啥活計不都是為了錢嘛，有錢才能活下去不是？不一樣的就是傭兵要拚命，會掉腦袋。可是既然幹這一行了，就沒有回頭路了，就算賺了再多錢，也不可能回去種地、過安穩日子了。”
仿佛是注意到了謝菲爾額外的疑問，諾曼將目光迎了過去。
“您想啊，當傭兵的，誰手上沒有人命啊？咱想不幹，可仇家們答應麼？就算改個名字藏起來，心裏也不安穩啊。除了魔法師沒人敢惹，普通傭兵有幾個敢落單的？像現在咱們這樣好歹是個傭兵團，大家抱著團兒，又有您這樣的魔法師坐鎮，大家才覺得踏實啊。就算回頭死在戰場上，起碼身邊也有兄弟給收屍啊，總比哪天被人暗地裏捅了刀子扔在荒山喂狗強吧。
再退一步，有人沒仇家，不怕報複，手裏又有錢。可能回哪兒去啊？當初好歹能有口飯吃，也沒人會出來幹這掉腦袋的行當啊。就俺知道的，出來當傭兵的大多上都是領民，都是受不了領主老爺欺負的逃民。按照王國法律，回去也是讓領主老爺像蟲子一樣給白白捏死，錢再多有毛用啊。”
諾曼依然苦笑著，明白過來的我和克雷爾都無言以對，而謝菲爾卻站起身，對著諾曼深深鞠了一躬，這倒是嚇得諾曼連忙跳了起來。
“別、別啊，謝菲爾先生，您、您這是幹啥呢？”
“對不起，諾曼，是我考慮不周，說錯話了。”
“沒啥沒啥，您也是好意，俺們這點破事兒，不值得您這麼操心。”
“不，諾曼。雖然你們讓我當團長，但我還有很多事情都不懂。既然你說了，傭兵團裏都是兄弟，那麼也請你們把我當兄弟一樣對待。如果我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就直接告訴我，批評我。不要顧忌什麼魔法師不魔法師的，再說我也隻是個懂點魔法的年輕人，稱不上什麼魔法師。”
“成，成！您放心，謝菲爾先生——”
“兄弟間有稱‘先生’的麼？”
“呃……”
“以後就叫我謝菲爾吧，如果你真當我是兄弟的話。”
“……成！成！”
看著諾曼有些慌亂的表情，我立刻把心裏的唏噓放到了一旁，抓住機會要求到：
“那你們是兄弟了，我們也是兄妹了，以後記得讓大家叫我溫茜就好了，不準再加‘大人’了啊！”
“呃……”
“哦，還有克雷爾也是哦，也不準再叫他什麼‘大人’了哦。”
“呃……”
說完，我給了克雷爾一個得意的眼神。看我這麼機智地幫他一同擺脫了“大人”的尷尬稱號，他怎麼也得感謝我一下吧。
果然，克雷爾不由藏起了眼中的思慮，衝我翻了個白眼——哼！這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