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巴迪·蓋伊:黑夜的呐喊(2 / 2)

舞曲的間隙常常由嘶吼式的傳統作品加以填充,好像一旦停止了忘乎所以的歡樂,憂鬱便不由自主地襲上心頭一樣。黯淡如死水一般的背景音響,暗示著急轉直下的情緒,卻讓孤獨的歌聲顯得尤其突兀和震撼,其效果遠比布魯斯大師“嚎叫野狼”(Howlin’ Wolf)傳說中的“狼嚎”狂放得多。

巴迪·蓋伊幾乎是個長不大的音樂頑童,因為在你能夠見到的他的每一張照片上,他臉上始終帶著一種沒正形似的壞笑。這樣的性格讓他始終在享受著音樂的每一刻,哪怕讓人覺得是在苦中作樂。在唱片中段的《Buddy’s Groove》中,他簡直成了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又像是一位樂團指揮,指引著其他樂手奏出波瀾不驚的輕快旋律,還不忘不失時機地高喊兩聲,或是炫上一段獨奏吉他為樂手們助興。

如果把蓋伊的絕大多數曲目的風格定義為“硬搖滾”的話,那麼他最讓我著迷的那首《Too Many Ways》幾乎可以看作傳統民謠混合了靈樂福音之後結出的一顆奇異的果實。你可以為它找到無數形似的姊妹篇,比如騷靈樂父雷·查爾斯(Ray Charles)的名篇《Unchain My Heart》,或是白人布魯斯天王埃裏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的佳作《Change the World》。但我敢說沒有一曲神似於它。在這首曲子裏,蓋伊標誌性的吼叫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像是因看破世事而變得玩世不恭的揶揄而搖曳的唱腔,伴隨著讓人啼笑皆非的歌詞,唱盡了都市生活裏的虛偽和奢靡,以及人心的欲望與不定,唱得聽眾們不由得在麵露譏誚中感慨萬千。華爾茲般優美的旋律,烘托著整張唱片中最為亮麗的吉他獨奏,共同描繪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當代美國城市生活浮世繪。字裏行間雖然暗含著些許辛酸與苦澀,卻絲毫不讓人心痛與消沉。或許當一對隻有過一夜情的戀人,終因看破了對方的虛情假意而決定分道揚鑣時,選擇在對方麵前唱起這首聊以自慰的歌作為臨別贈言,恐怕是再合適不過了。或許隻有他這樣獨特性格的大師,才能造就這首顛覆與超越布魯斯音樂精神內涵的佳作。

或許可以說,布魯斯音樂是百變的。那是因為它行走的曆程太過漫長,無論走到了哪兒,無論那時它歲數多大,它都會和當地當時的文化和信仰激情結合,生育出性格各異的孩子,爾後生生不息地繁衍出一個又一個別具一格的流派。當黑人們隻擁有手中的口琴和吉他時,他們可以爭相模仿小瓦爾特(Little Walter)的質樸風格,把口琴吹得像鄉野間牧人的短笛一般愜意;當大洋彼岸的英國青年也開始迷戀“美國製造”的時候,他們可以盡情追隨埃裏克 克萊普頓的經典足跡,將堅硬的布魯斯吉他與激情的搖滾樂嫁接成為嶄新的Blue-Eyed Blues。隻要有生活的地方,就會有歡笑和憂愁;隻要有歡笑與憂愁的地方,就有布魯斯生存的土壤。你不必刻意地去認同這種有著鮮明地域性和時代性的音樂,但每當黑夜到來時,如若你心頭的憂愁悄然滋長,別忘了來自它的提醒,抬起你的頭,亮開你的嗓子,用縱情的歌唱將鬱悶和不快一掃而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