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先鋒文學的遺風流韻(1 / 3)

先鋒文學的遺風流韻

作者:孟繁華

當代中國的先鋒文學起始於1985年前後。這一年代,馬原、格非、殘雪、餘華、孫甘露、蘇童、北村等作家,先後發表了他們具有先鋒文學氣質的重要作品——馬原的《岡底斯的誘惑》《拉薩河女神》、格非的《褐色鳥群》《欲望的旗幟》、莫言的《透明的紅蘿卜》《紅高粱》、殘雪的《山上的小屋》、孫甘露的《信使之函》《訪問夢境》《請女人猜謎》、餘華的《四月三日事件》《河邊的錯誤》《現實一種》《難逃劫數》、蘇童的《妻妾成群》、北村的《黑馬群》《劫持者說》等作品。這些小說改變了中國文學長久不變的“一體化”狀況,重建了文學秩序,“形式的意識形態”開始統治中國文壇。一方麵,這一文學潮流是一場具有“地震級”的文學潮流,它不僅改變了小說的寫法,開啟了小說寫作的另一種可能性,重要的是它改變了我們與文學的情感方式和感受方式,豐富了我們對文學的理解和認知。後來我曾說過,在當代文壇,是否受過先鋒文學的洗禮是大不一樣的。另一方麵,作為文學潮流的先鋒文學雖然已經落潮,但是,先鋒文學的遺產已經成為我們文學血液的一部分,它的遺風流韻仍然散發著長久的芬芳。2014年,就我讀過的長篇小說而言,起碼範小青的《我的名字叫王村》、李曉華的《世紀病人》,都有先鋒文學的敘事元素且不露痕跡。

範小青的長篇小說《我的名字叫王村》,一改她長篇小說相對寫實的特點,而是用了對她來說並不常見的極端荒誕、變形和寫實交織的方法。小說的情節非常簡單,就是丟掉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病人的家庭成員和尋找他的過程。“弟弟”因為有精神分裂症,便想象自己是一隻老鼠,這並沒有引起一個窮困家庭過分的關注。但是,“作為一隻老鼠的弟弟漸漸長大了,長大了的老鼠比小老鼠聰明多了,這主要表現在他把自己的妄想和現實愈來愈緊密地聯係在一起了。比如弟弟聽到一聲貓叫,立刻嚇得抱頭鼠竄;比如弟弟看到油瓶,就會脫下褲子,調轉屁股,對著油瓶做一些奇怪的動作。開始我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後來才想通了,那是老鼠偷油。我們誰都沒有看見過老鼠是怎麼偷油的,隻是小時候曾經聽老人說過,老鼠很聰明,如果油瓶沒有蓋住,老鼠會用尾巴伸到油瓶裏偷油,弟弟學會了運用這一招式。弟弟還會把雞蛋抱在懷裏,仰麵躺下,雙手雙腳蜷起,如果我們不能假裝是另一隻老鼠把他拖走,他就會一直躺在那裏。”

然後是由哥哥王全帶著弟弟看病。到神經科給一個精神病人看病本身就充滿了懸念,弟弟聽不懂除了王全以外任何別的名字,哥哥隻能使用王全的名字給弟弟看病。於是王全便理所應當地與醫生護士構成了險象環生的各種誤會。弟弟的病是不會醫好的,家人一致通過遺棄弟弟。於是哥哥王全帶著弟弟踏上了通往臨縣的路途。不管哥哥王全有怎樣矛盾叢生的心境,弟弟終於在一家小旅館裏走失了。看到這裏時,我想起了一百年前卡夫卡的《變形記》。《變形記》開篇寫道:“一天早晨,格裏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他仰臥著,那堅硬的像鐵甲一般的背貼著床,他稍稍抬了抬頭,便看見自己那穹頂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塊弧形的硬片,被子幾乎蓋不住肚子尖,都快滑下來了。比起偌大的身軀來,他那許多隻腿真是細得可憐,都在他眼前無可奈何地舞動著。”格裏高爾雖然為還清父親債務、為家庭生活曆盡辛苦。但父親發現他變成大甲蟲,臉上露出的是一副惡狠和嫌惡的表情。格裏高爾忍辱負重,仍對父親順從孝敬。當一隻蘋果砸在背上,身受重傷的格裏高爾終於也被妹妹厭棄。妹妹一再說“我們必須設法擺脫它”。格裏高爾“懷著深情和愛意回憶他的一家人。他認為自己必須離開這裏,他的這個意見也許比他妹妹的意見還堅決呢”。格裏高爾終於在冷靜、絕望但也平和的心境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