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五十壽辰收到悼念詩
作者:楊建民
1945年6月24日,著名作家茅盾在重慶度過了他的50壽辰。雖然他自己後來說:“其實六月二十四日並非我的真正生日,一九四五年也不是我的五十周歲。不過我對這些生活細節一向不放在心上,也就任朋友辦起來了,辦得十分熱鬧。”這裏說的“朋友”,主要是指在重慶的各界進步人士,核心,是在此地的共產黨各級領導人。
茅盾自己曾說,從他記事時起,他家就有一條約定俗成的規矩,那就是全家人概不做壽也不過生日。時間一久,他不僅沒有過生日的概念,連具體的何月何日出生也沒有搞清楚,“隻記得是在尚未入伏的某月二十四日。”在此之前的1944年4月,重慶文藝界為老舍舉行了創作活動20周年茶話會。會後一些人便倡議也為茅盾搞一個慶祝會,共產黨人葉以群就追著問茅盾的年齡和生日。一方麵是確實不怎麼清楚,另方麵是不願意說仔細,“我就沒答上來”“我推托了”。
1945年,葉以群打聽到當年茅盾已五十歲,便正式向茅盾提出,說朋友們希望在生日那天為他賀壽,希望他提供生日的準確時間。當時茅盾還是謝絕了葉以群的詢問。他覺著一來自己從未過過生日,二則認為大家都忙,沒必要為此驚動大家。可後來看,葉以群的詢問並不代表他個人。過了幾天,共產黨幹部徐冰及後來因“文革”而有名的廖沫沙,一同來到茅盾在重慶的住所唐家沱。主要意思,就是談為其祝壽的事。徐冰還明確地說,這是(周)恩來同誌的意見,沈先生(楊按:茅盾本姓“沈”)從事革命文藝工作整整25年,又適逢50壽辰,這是雙喜臨門,應該慶賀一番。大約怕茅盾再次拒絕,兩人還說出了一番理由:即祝壽一事已有先例,1941年曾為郭沫若,1943年為沈鈞儒都祝過壽,故此希望茅盾不要推辭。據晚年茅盾回憶,他們還有一番深層次的理由:沈先生不要以為這隻是先生個人的事,這是進步文藝界的一件大事,是文藝界朋友薈萃一堂向國民黨的一次示威,對於當前的民主運動也是一個推動。這個大道理,使得茅盾很難再推托。“我明白徐冰的意思。共產黨是不主張為個人祝壽的,但此時此刻的祝壽是為了通過這一活動擴大民主力量的影響,宣揚正氣,打擊反民主的勢力。”於是茅盾同意了祝壽的建議,並選擇了6月24日為生日(1949年後,研究者發現此生日有矛盾,茅盾再次向長者打聽,才終於弄清自己生日是1896年7月4日)。
6月6日這一天,共產黨主辦的重慶《新華日報》發表一條消息稱:“本年六月是名作家茅盾先生的五十初度,文藝界由郭沫若、葉聖陶、老舍發起,正積極籌備慶祝他的五十誕辰和創作二十五年紀念。”6月20日,籌備會發布了一則通啟:“今年沈雁冰先生五十歲了……二十七八年以來,他倡導新文藝,始終沒有懈怠過,而且越來越精健,對於他的勞績,我們永遠忘不了。他有所為,有所不為;他經曆了好些艱難困苦,隻因中有所主,常能適然自得;對於他的操守,我們永遠忘不了。”這段話,主要還不僅在論其文學成就,主要還著重其精神,人格操守一麵。這是當時人們評價人的重要標準。
為回應友人的祝賀,茅盾寫了一篇《回顧》文章,總結自己25年的創作:“人在希望中長大。假如五十而不死,還是要帶著希望走完那所剩不多的生命旅程。站在五十的計數點上,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會吃驚,也會懊惱,自然更多慚愧。路不平坦,我們這一輩人本來誰也不曾走過平坦的路,不過,摸索而碰壁,跌倒了又爬起,迂回而再進,這卻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經驗;我也有我的,可隻是平凡的一種。平凡的經驗隻能產生平凡的故事,我所懊惱而亦感慚愧的,乃是不曾寫出中國的最平凡而其實是最偉大的老百姓。”當然,茅盾還有信心:“那麼,如何由此更進,使我之認識,自平麵而進於立體,這是緊要的一關。能不能勝利地過這一關呢?不敢說一定能夠,但也不甘願說一定無望。事在人為。……所以我自覺得,嚴肅的工作此時正當開始呢,要認真用功起來。”
這篇文章,發表在當年6月24日《新華日報》上。茅盾的態度是謙遜的,也是積極的。人到一定年歲,尤其國人,總是愈加感到不足,這是進步的表示。這進步不僅指向某方麵靠攏,應該是境界的開闊,是人生的升華。
當天,茅盾與夫人從居住的唐家沱趕到城裏。一路不順,到達時已近下午3時。白象街西南實業大廈慶賀會場,到達的客人居然有五六百人之多。重慶的文藝界同仁幾乎全到了。共產黨方麵代表是王若飛,國民黨元老邵力子,各界知名人士沈鈞儒、柳亞子、馬寅初、章伯鈞、鄧初民等;國民黨高官張道藩,蘇聯大使館一等秘書費德林,美國新聞處的竇愛士以及十多位盟邦友人。剛從新疆死裏逃生的趙丹、王為一、朱金明等也趕來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