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紅旗宣紙廠舊址後,本來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曹炎洲一走進那破敗的鐵門就來了精神。“這是撈紙坊、這是曬紙坊,這兒是撕皮女工幹活的地方,這兒是員工宿舍。看看多氣派,七十年代就蓋了這麼大的兩層樓!”曹炎洲說到紅旗宣紙廠時,比提到曾祖父的懷遠莊還激動。因為後者雖然是祖上的榮光,但畢竟年代已遠;而前者雖然也已經倒閉,但卻是自己“戰鬥”過的地方。
在參觀紅旗宣紙廠舊址、清朝古槽遺址後,我們順著竹林中的小徑拾級而上,去瞻仰傳說中的蔡倫祠。蔡倫祠曾是紙工們祭祀業祖蔡倫的地方。現在的工匠對所從事行業的敬畏已蕩然無存了,蔡倫祠早改成了佛堂。 許灣坑還存有很多明清古建,聽說前幾年被拆了不少,文物販子們把古建買下來拆了,編號拖走,賣給明星之流。最近兩年拆了更多,如火如荼的新農村建設出台了奇葩的政策:舊房翻新補六千,拆了重建補一萬。 所以,兩年之間,一半的古建“舊貌換新顏”。
在參觀完許灣清朝古槽坊後,曹人強的弟弟曹小強騎著摩托車送我們回下灣,要進入下灣時,經過一個小小的村莊,小強把車頭一轉,摩托車越過石板橋,我們置身於一個袖珍的村莊。
村莊名叫方家門,隻有十棟房子,除了有幾棟新蓋的不洋不中的房屋,其它的十來棟,都是灰瓦白牆的徽派建築。小強的摩托車在一棟房子前停下。
這老宅是一棟三進的院落,三進依山勢抬升,每一進東西各有廂房三間。加上三間堂屋,總共有房間二十一間。整個院落總麵積約有三四百平方米。在我感歎庭院深深之時,曹一濟說了一句話:“這庭院其實並不是一天建成的。這個村子以前本不是曹氏聚居地,以前這兒的原住民姓方,一百多年前,我祖上遷居到這兒,祖上生了五個兒子,他們遷移到這兒後,首先建起了這第一進房子,過十幾年後,有錢了,又開始建第二進;又過了十幾年,五個孩子都成家了,於是祖上決定建第三進。然後,就在建第三進房子期間,他們在開墾後山拓寬宅基地時,挖出了寶貝。祖上就拿著這些寶貝讓五位太爺爺建立了紙棚。你們到許灣看過那清朝古槽坊沒?那就是建這第三進房子挖出的寶貝後建的!開了古槽坊後,我們這一支曹氏就興旺起來,五位太爺爺卻也不分居,每一脈開枝散葉後,其它的都在村子裏再蓋房子,但長房都各擇一進廂房住下,我們這一家子,就成為了四世、甚至五世同堂的大家族。後來,慢慢地方姓人搬走了,這個村子便成為了我們曹家的村莊。但是我們也不改村名,以示不忘本。”
曹一濟在祖宅中講述著自家的曆史。如今,這老宅依然按古製,分給五房五戶人家。但是除了這對老人,其它人都已經搬走。因為老宅子已經年久失修,住著不舒服。有族人想把這宅子拆了重建,也有外地的客商想買來做私家花園,但是最終方案都沒通過。
“自從上世紀60年代小嶺村的祠堂沒有了,小嶺曹氏好像丟了魂。如果這老宅也沒了,我們五房也就散了。”在昔日的小嶺宣紙世家,如今除了這老人還從事曬紙工作外,已經沒人從事宣紙行業。老人雖然也不住這老宅,但是每當天氣好時,都會打開老宅的門窗。搬兩把太師椅和老伴躺坐在堂屋裏,泡一壺茶,回憶一下家庭往日的榮光。
宣紙望族聚集地
從方家門出來後,曹小強看到我對宣紙世家很來電,於是決定投我所好:“注意了,小嶺宣紙望族聚集地馬上就到了!”
“小嶺望族聚集地”?聽到這句話,我來精神。立馬向著公路之下的這個村莊殺過去。
公路在半山腰,而這村莊卻在河穀處。從這條路進出小嶺幾十次,但每一次,隻是遠眺腳底下村莊灰暗的屋頂,下到河穀時,眼前一亮:原來這是一個鮮花盛開的村莊。村莊沿河而建,河對岸茂林修竹,河這邊是一條百米長的青石板路,路兩旁。靠河的一邊植滿了桃李,別一邊則是和山相對而立的老房子。桃花、李樹沿著河穀綻放。有山風吹過,紅的桃花、白的李瓣就落滿河底,變成一艘艘揚帆起航的商船。
看到我們舉起鏡頭,河畔正拿著棒捶搗衣的老奶奶連忙則過臉。等我們拍完後,老奶奶緩緩起身湊過臉來看照片。
“我們家祖宅這樣拍起來還漂亮吧!你如果早幾年來這兒,拍出來更漂亮。那時雖然沒有這些桃紅李白,但整個大街上都是人影。”老奶奶指著跟前的石板路比劃。
“您所指的‘大街’就是眼前的石板路?”我看著眼前的路將信將疑!
“你不相信?”老奶奶以為我把她看成沒見過市麵的農婦,表示很生氣。把我帶到她家的大門前,門口正有一位滿麵紅光、頭發雪白的大爺在門口曬太陽。老奶奶向大爺表明我們的來意後,大爺指著牆上一塊帶凹槽的青石問:“知道這是做什麼的麼?”
我搖頭表示看不懂,大爺:“這都不知道啊,這是拴馬石哎!你沿河找找,這條街上有多少拴馬石。以前每個拴馬石,就相當於一個車位。你看我家,拴馬石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我家在這條石板路上就有兩個車位,你說這條石板路算不算得上‘大街’?”
看到牆壁上兩個“車位”,我終於明白,我遇見土豪了。但當老奶奶把我帶進她家祖宅後,我才知道,我遇見的土豪有多麼徹底:這是一棟二層的木質的徽派走馬樓,外表看起來很不起眼,但是樓內卻雕梁畫棟。牆上磚雕、門柱上木刻,最出格的是,樓上的花窗戶居然有幾分西洋風味。看到我的疑惑,大爺輕描淡寫的說:“我爺爺在村裏有幾家紙棚,還在上海法租界開了幾家宣紙店,難免會沾些西洋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