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住在縣醫院三樓。張藝冬推開病房門時,看見滿滿一屋的人。一位跛腳阿姨問他找誰,張藝冬說:“我找李逸,是她朋友。”對方指了指病床,說:“在那。”
張藝冬循聲望去,那怎麼可能是李逸?怎麼可能是他愛過的漂亮女孩?病床上的女孩全身浮腫,頭腫得足足有正常人的兩個那麼大,根本看不見眼睛,隻有兩條細細的縫表明那曾是眼窩。嘴唇烏黑,紫色的麵部因為浮腫,皮繃得又薄又緊,整張臉就像一個大茄子。可是看著她身上穿的那件藍色短袖,他知道,那就是李逸,就是那個他深愛過的女孩。張藝冬轉身出了病房,在樓梯口失聲痛哭。跛腳阿姨跟出來說:“你別哭了,謝謝你在她還活著的時候來看她。”
原來她是李逸的生母,李逸是家裏第七個女兒,從小被抱養到現在的養父母家,在這個家她還有一個哥哥。她生母說,李逸回到老家後十天就住院了。她的養父母不再花錢給她治病,生母也是家徒四壁,有心無力。
張藝冬再次走進病房時才注意到,李逸的床底下放著淡黃色的紙錢,看來他們就隻等她斷氣了。
李逸已經摘了氧氣罩,呼吸聲很重很粗。張藝冬對李逸的養父母說,他想在她最後的時間裏陪著她。滿滿一屋的人陸續散去,隻剩下李逸生母和張藝冬。
張藝冬顫抖著摸了摸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心疼不已。看她不能吃東西,張藝冬買回西瓜弄碎了喂她,邊喂邊說:“李逸,這是你最愛吃的西瓜。”生母目睹此景,明白了八九分。於是向張藝冬說起了一件事:李逸回來幾天後就病重垂危,養父母決定放棄治療後,準備給她穿好衣服等她斷氣。可她一直鬧騰著不肯穿,嘴裏說著“胡話”:“張藝冬,西瓜……”張藝冬淚如雨下。不管她曾做過什麼,此刻,他不能放棄她。
因為李逸的心肺功能衰竭,呼吸困難,張藝冬第二天請求醫院給她恢複了氧氣罩。他守著她,給她講他們的過往,嘴對嘴給她喂水喂牛奶。四天後,李逸急速下降的生命體征竟奇跡般趨於穩定。張藝冬喜極而泣。不想李逸的養父母卻要拿掉氧氣罩,並告訴張藝冬不要再喂她任何東西:“你天天喂她,她要死不活的,對大家都是個累贅。”張藝冬一時語塞。一轉頭,他驚駭地看見李逸的眼角流出了兩行淚水。他下定決心:隻要她不死,就一定要救她。
張藝冬堅定地對李逸的養父母說:“叔叔阿姨,你們把李逸交給我吧。我來管她。”看著還剩半口氣的養女,他們同意了。可他們要求簽個協議:從今後,李逸的生活費醫藥費由張藝冬負責,她的生死與他們無關,他們與李逸脫離一切關係。協議一式三份,張藝冬和養父母每人一份,雙方簽字並按了手印。
因病情太嚴重,無法立即轉院到合肥市治療,隻好在中醫院再呆幾天。張藝冬取出存款到醫院交了五千元費用。一天,守在床邊的張藝冬困得不行睡著了,恍惚中覺得有人在掐他的手心。睜眼一看,李逸醒了。張藝冬興奮地湊到她麵前:“你認識我嗎?”她嘴唇動了動,張藝冬把耳朵貼上去,聽見她清楚地說“認識”。他激動得手舞足蹈,捧著她的臉親了又親。
李逸漸漸清醒,可當她看清楚張藝冬的臉時,情緒立刻激動起來:“你走!”她吐出幾口鮮血,染紅了被子一角:“我不愛你,我不要你救我!”張藝冬忍著淚水,幫她擦去嘴角的血和夾雜著血絲的眼淚,哽咽著說:“我不走,我要救你。你愛不愛我,我都要救你!”
死神麵前,人會戰勝軟弱。李逸沒再哭鬧,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任張藝冬一勺勺喂她稀飯和西瓜。
一周後,張藝冬花了一千多元從合肥市請了救護車來接李逸轉院。出院時,李逸將手輕輕放在張藝冬推輪椅的手上說:“冬哥,帶我回家吧。”張藝冬心裏一熱,原來在李逸心中,他倆住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成全你放開你,兄妹的情誼暖了濃了
一路顛簸,李逸心髒驟停兩次。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張藝冬緊緊抓著她的手,哽咽著狠狠地說:“我決不讓你走!”李逸挺了過來。六個多小時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合肥市解放軍105醫院。
住院治療第一天,張藝冬取出自己打工的全部積蓄五萬元交給醫院。必須要快速緩解李逸心髒和肺部衰竭的情況,否則她隨時都麵臨死亡的威脅。他倆曾工作過的酒吧自發組織捐款一萬元;另一個酒吧也募捐了近一萬元;加上社會人士近一萬元的捐款,暫時能應付一段時間。張藝冬轉讓了自己在酒吧的股份,每天守著李逸。親友們都說張藝冬走火入魔了,可他不在乎。
前十天,李逸的情況沒有根本好轉,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導尿管解決了小便問題,大便卻解不出來。醫生說如果毒素堆積體內,加重本就已不堪重負的腎髒排毒係統的負擔,很有可能危及生命。隻有用手指摳出硬結的大便,緩解肝腎負擔。張藝冬猶豫了:還從沒做過這麼難為情的事。可自己不做誰做呢?他下了決心。第一次他吐得翻江倒海,成效也不大。慢慢有了經驗,接下來的一星期就好多了。天氣炎熱,李逸又愛幹淨,張藝冬每天都給她擦洗身子。一開始李逸不好意思,不讓張藝冬清洗下半身,張藝冬說:“我簽了協議的,是你的法定監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李逸開玩笑說:“以前是哥,現在變媽了。”張藝冬笑了:“你就是叫我奶奶都無所謂,隻要你好起來。”李逸看著這個為自己鞍前馬後的男人,心裏滿是愧疚和感激。她問張藝冬後不後悔,張藝冬說不後悔。她的眼睛濕潤了:“冬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