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苦戀也繾綣,另外一隻火烈鳥伴你起飛
回到上海,周士淵對劉雅冬的思念不斷增加,終於,他無法壓抑自己的情感,鼓足勇氣,揮筆傾訴了大膽得近乎莽撞的奢望:“你打開了我的生命之燈,也給我留下了思念,我渴望把這種思念變成廝守。如果你同意,請給我寄張你的照片。”信發出,周士淵忐忑不安,天天盼著郵遞員的自行車在他家門口停下。
終於,郵遞員在他家門口停下,遞給他一封北京來信。周士淵急切地打開信封,一看,猶如範進中舉——信中夾著她的一張四寸照片!他手捧照片,興奮不已。
1972年夏天,周士淵基本康複,準備回校報到,借機看劉雅冬。他買了一雙上海產37碼女鞋、一些焦鹽葡萄幹等若幹禮物。他懷著激動忐忑的心敲開了劉家的門。一家人都在。劉雅冬的哥哥也康複了。一番閑聊後,他壯著膽子表明了對劉雅冬的心。
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小周啊,我們在醫院幫你是應該的,如果劉雅冬的做法讓你產生了誤解,我們表示歉意……”
劉家,書香門第,家教甚嚴。周士淵走後,一家人都要求劉雅冬與他斷絕來往。理由很簡單:周士淵遭此重創,指不定哪天複發。而且,劉家是回族,周士淵是漢族,不同的生活習慣會產生諸多麻煩……劉雅冬默默聽著,沒敢反駁,但淚光閃閃。
是夜,她腦子裏盡是和周士淵在一起的場景——她欣賞周士淵的才華,知道他對自己的依賴。如果說,給他留地址隻是不想傷害他,後來寄照片,就是真的心動了。可家人說的也有道理,她怎麼抉擇?第二天,她把心中的猶豫,寫信告訴了周士淵,順便也試探他:這次你又遭到拒絕,不會想不開吧?周士淵回信:有點失望,但不會發生上次的事件了。你放心。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問,其實生活習慣不是問題,若幾年內我的身體康複了,能否贏得你的家人同意?
不久,他收到了劉雅冬的信:家人答應給五年,五年沒發病,同意我們交往。周士淵苦澀中,感到了絲絲甜意。他不知道,讀到他的信,劉雅冬非常欣慰。既欣慰他在成熟,也欣慰他愛得堅定。劉雅冬有主意了,此生跟他!
家人敵不過她的軟硬兼施,也知道她的小心思,刮刮她的小鼻子,用上了拖字訣:整整五年,不愁為劉雅冬找不到合適人家、結婚成家。可他們沒想到,劉雅冬一個也看不上。一次,朋友給她介紹了一機關科員,小夥子很帥氣,能說會道。可劉雅冬當口一句:“我心裏已經有人了。”對方尷尬離去。
醫生建議,學校批準,周士淵又請了四年長假。他一邊看書養身,一邊給劉雅冬寫信,有時信發出去了,一連數月甚至半年沒回音,他安慰自己,或許信讓她的家人扣下了。他沒有猜錯,事實如此。在他休養的第三年,周士淵到北京一趟,找到劉雅冬,久別重逢,兩人商定,再等上一年多,五年之約就到了,一定可以贏得家人同意了。可他們想錯了。1976年,周士淵去劉家,結果吃了閉門羹。此時,周士淵已30歲,劉雅冬已26歲,到了談嫁論嫁的年齡,可沒有辦法挽救他們的愛情。
同年,周士淵被清華大學派往河南三門峽水電站。又一次分開,又一次情感煎熬。周士淵的一家人著急了,姐姐四處張羅,可周士淵心不在焉。母親和姐姐哭勸他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可周士淵說,心裏裝不下第二個人,如果能和劉雅冬在一起,再等幾年也願意。
屋漏偏逢連夜雨。1979年,他的身體再次不適,吃不下飯,肚子痛起來滿頭大汗。他又住進了北大三院。經檢查,他的胃黏膜多處燒成了炭末,必須馬上手術。劉雅冬聞知,慌忙來到醫院,詢問病情。醫生告知,當年已經切除燒壞的部分,但硫酸濃度太高,他的身體內猶如廢墟,幾年下來,有些好的部分也腐蝕成了炭末……兩次手術,他的胃部切除了70%。那些日子,劉雅冬守在周士淵床前,無比心疼。
幾天後,周士淵滿心的溫暖,變成了滿心的歉意,他拉起劉雅冬的手:“我們有緣無分,我耽誤了你這麼多年,你重新找人成家吧。”劉雅冬怔怔地流了一會兒淚,說:“記得火烈鳥嗎?”周士淵點點頭。
“火烈鳥還有一個特點。”劉雅冬說,“它們一生隻有一個伴侶,不離不棄。一隻折翅,另外一隻就會煢煢孑立,至死不渝。”那語氣,又溫柔,又堅定。
劉雅冬越這樣,周士淵越不想耽誤她。他決定為愛放手。在上海休養的他不再給劉雅冬寫信,也不回劉雅冬的信。一年後,周士淵回到清華大學,同樣把這份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哪怕,他會一次次撫摸劉雅冬的照片,一次次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到了她的單位門口,也毅然折回了。
或許她已結婚,周士淵這樣想。為了淡化思念,他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的,白天備課,晚上讀書,周末泡在圖書館。寒暑假,已經名滿天下的他,甚至像個學生一樣,到北大、到人大,到處當旁聽生……日子煎熬著,周士淵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