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天塹。
說的大概就是現在這種時候。
少年回過頭。就在一步之外,堪稱凶神惡煞,年紀不知凡幾的黑白無常對著一堵看不見摸不著偏又的確存在的空氣牆,麵色哀戚,哭哭啼啼。盡管不怎麼待見這兩個老鬼,但見到這幅情景,少年心中還是有些微的傷感。
而就在他此刻身前幾米處。有一石桌,兩酒壇,三四碟小菜和幾條長凳。正對著他和他名義上這位父親的那條凳上已經有人了。那是個二十四五的男人,麵相還很年輕,眼角卻已有幾條不顯眼的魚尾紋,而鬢角更是依稀能見到幾星斑白。初一打量,此人布衣麻鞋,散發披冠,眉眼間並不如何英俊。但細細再瞧,卻是越看越有味道。
此刻,這個男人趴在石桌上,枕著自己的右臂,睡相似孩子般安靜而甜美。這個男人背後站著一個拄著拐杖的垂垂老翁和一個穿紅衣的妙齡少女。見到有人走近,也不說話,隻是怔怔發呆,寂然無語。
老翁拄著一根一米多長的青灰色拐杖,他的年紀已經很老很老了,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把五官都幾乎蓋住了。看著桌上沉睡的年輕人,老翁偶爾會露出一張沒剩下幾顆牙齒的豁嘴,嗬嗬嗬嗬地輕聲傻笑。老翁的個子高大,背卻有些年老者的通病,總是微微駝著。他後背上橫向係著一個長大的石棺,石棺上用許許多多,各種顏色,各種字體,各種類型的符書貼著封口處。
紅衣少女看上去很年輕,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她個子不高,但身材幾近黃金比例,尤其是一雙長度驚人的長腿,平日裏不知吸引了多少狂蜂浪蝶的貪婪目光。少女皮膚白如象牙,潔如陶瓷,五官精致,似笑非笑間,仿佛煙視媚行的九尾妖狐重現人間。而這個少女的一抹溫柔目光,從頭到尾就隻留在熟睡年輕人的臉上和身上,從未離開他半步。
麵黃肌瘦的少年看著麵前這搭配奇怪的組合:一熟睡男子,一垂垂老翁,一妙齡少女,本來還覺得十分突兀,可笑無比。但看著看著,又覺得這三人這樣的搭配實在是再自然不過。
少年也有幾分眼力勁,知道麵前這三人目前雖然還不知來路,但能讓黑白老鬼隔了一步就能視若未見,自稱“大獨裁者”的便宜老子也麵色難看猶豫不決,肯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想了半響,一直牽著少年右手的中年人往前輕輕走了兩步,在離那石桌長凳還有半米時卻又突然停住了。中年人眼觀鼻,鼻觀心,竟安安靜靜地站立一旁,不言不行地等待起來。老翁也不說話,隻是嗬嗬傻笑。穿紅衣的妙齡少女目光更是沒從睡覺青年身上挪開半分。
麵黃少年本來隻是有些奇怪這三人的身份,此刻見了自己這個便宜老子這幅老老實實靜站一旁等候的樣子,這才大吃一驚。要知道,他這位父親大人可是平生最討厭等人的主。而且,就是半刻鍾前,他這位名義上的父親已經擊敗大路上最有權勢的兩人之一——紫荊花王朝的皇帝。
若非沒有那個興趣,這個自號“大獨裁者”的男人其實根本就能把這個龐大的王朝握在自己手中。更甚一點,作為亡靈君主的這個人可是能帶著他那些忠心不二的部下,席卷整個大陸,甚至將戰爭的號角吹到無盡海彼岸天空的男人。那麼,麵前這三人到底是誰,竟能讓他老老實實,自自覺覺地安靜等待?
等了不知道多久,石桌上睡覺的男人終於醒了。這個年輕的男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眼身前半米處雄偉不凡的中年人和麵黃肌瘦像是長期營養不良的少年,指了指身前的條凳,沙啞著嗓子道:“坐。”
中年人輕輕跨前一步,安安穩穩地坐於條凳之上。黃皮少年想了想,還是沒坐下來,隻是乖乖地站在這個便宜老子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