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燃塵(3 / 3)

……

可是強弩之末終究會分崩離析,它需要的隻是一個臨界點和一支‘利箭’。

而這射穿生命的利箭,儼然會一往無前。就在寒薛與袁宏濟翻完流年舊賬後,這根弦響了…箭出…。

袁宏濟雖然對於寒薛的病危早己打了預

防針,可真當它麵臨時他依舊會“感染”上這種名為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病毒”。

寒薛撐在不住之前,左手緊緊地扣住了病床的扶杆,右手按住了胸口。他的麵容猙獰,臉部的各種皺紋被扭折後又拉伸,在舒展後終於糾纏不清。他嘴上還咿呀咿呀地發出模糊不清音節,卻怎麼也難以將其吐露清晰。他的眼神雖然依舊慈祥,但看上去像隔著霧霾站在千裏之外。

“醫生!…護士!…醫生…”袁宏濟內心酸楚著大聲呼喊,由於該醫院設備硬件的落後,根本沒有其它方法第一時間通知醫生,袁宏濟隻好扯開嗓子,用著最原始的信息傳遞方式。

可不曾想,醫生遲遲不見,卻引來同一病房的病人的怒斥。

開口的是個滿臉橫肉的青年人:“要死啊!在這裏瞎嚷嚷幹嘛啊!沒素質,死就要死你們這種人,活該。”他說話時臉上橫肉蠕動,眼神凶狠絕辣。

倒不是袁宏濟不注意天色的變化和旁人的狀態,主要他把注意力都放在寒薛身上。以至於沒有觀察到此時窗外的太陽早己西沉,病房裏的其他人或在休憩,或在假寐。雖然他很反感也很忌諱“死”這個字眼的出現。可他也必需為他錯誤的行為買單。“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爺爺突然發病…我太著急了…對不起。”他唯唯諾諾誠惶誠恐地一遍又一遍鞠著躬,不爭氣的淚水滿灌了整片瞳仁。

“你是腦子有病吧,他發不發病死不死關老子屁事。還有這裏誰要聽你媽的道歉了!…他娘的算了,和你這種人,多說一句我都得混身不自在。”說這話的依舊是那個臉橫肉右腿打著石膏的青年人。

其他人也跟著在嘰嘰喳喳,有兩人站在了道德的置高點上,對袁宏濟、青年人同時批判,也有兩人對袁宏濟單方麵指指點點,還有一個則覺得青年人說話太過份了。他們各抒己見吵的熱火朝天…

袁宏濟指尖扣進了手掌,他的脾氣也評不上優秀,加上他此時心急如焚。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汗濕的襯衫緊密地貼合在他的背上,這也令他更為惱火,他想他快扼不住自己衝動的想法了。

這時候聞訊而來的醫生終於到了,她對著袁宏濟和還在嘰嘰喳喳的病人說:“吵什麼吵,沒看見門後的標牌了。不準大聲喧嘩!這裏是醫院,不是市場也不是廣場。都給我安靜安靜的!”

青年人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

袁宏濟也生生的壓抑住了怒火,他再次對著病房裏其它的病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醫生,麻煩你看看我爺爺這是怎麼了。您一定得救好他!”袁宏濟對著正在幫寒薛診斷病情的女醫生,輕聲的說。

寒薛在醫生趕來之前已經昏厥了過去。

女醫生用聽診器聽著心跳的頭,突然搖了搖。她忙著又用拇、食指撐開了閉合的眼瞼。

“袁先生是吧,嗯…這麼說吧,寒薛老先生現在要立刻做手術,或許還有一絲生機,你能為他做決定嗎?”女醫生用著很溫和的語氣,轉過身來對著袁宏濟說。

“我想可以。”袁宏濟毫不猶豫的回答,仿佛是為了爭少奪秒。

“你先別這麼著急著回答,聽我說,就寒薛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手術成功後能不能活著下手術台都成問題。況且,我們沒有把握手術能百分之百的成功。說句不好聽的,一上手術台,九死一生。你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吧。我先去安排一下其它的事情。”醫生說完做勢要走。

“不做手術呢,是不是也活不了。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考慮的。我同意立刻進行手術。我相信醫療手段,總歸是強過身體機能的。”袁宏濟神色莊嚴肅穆,他下定了決心。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寒薛現在還一息尚存,如果做手術的話,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差,我想你心裏很明白比這更差情況是什麼。不多說了,和我過來吧,你也最後再訣擇一次。不管進不進行手術都要去簽字的。”

……

腥紅的燈光,打在黃玉般的牆壁上後,像是封存著血液億萬年的琥珀。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手術中”這三個米色的字懸浮在如液如固的牌飾上,時而明亮時而昏暗。袁宏濟就坐在走廊的椅上,半個小時之前他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在手術單上簽下了他的名字。當時覺得這是無比正確的決定,可現在他卻後悔了。

他的內心酸楚,口甘舌燥。想想寒薛躺在病床上說的那些話,又想想雪繁櫻那幽怨的眼神,以及橫肉青年人的指指點點。加上還有兩頓飯沒吃,他有點頭暈目眩。

他朝著手術室內看了一眼,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他又摸了摸肚子,打算著去醫院外的超市買些吃的…

“就這些了,嗯,這裏有醒酒的藥嗎?”袁宏濟提著購物籃放在了櫃台上,籃子裏的東西一目了然—兩袋餅幹,一包話梅一小包生薑,兩瓶250毫升的白酒加一瓶水。

“醒酒藥沒有,不過你可以試試酸奶,和橄欖,橄欖是今天新到的,很是新鮮。這些都對酒精有中和作用。”女營業員一邊掃碼,還一邊推銷。

袁宏濟眉眼低垂著,搖搖頭,一臉的心不在焉。

“這裏一共是27塊錢。”掃碼的小姑娘也默默地算清了錢。

走出超市,袁宏濟站在了醫院的台階上,佇立著。然後坐在了最高一層的石階上。

嚼了幾口餅幹吃了幾粒生津的話梅後,他把酒瓶打了開,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他大概有一年沒踫過這東西了,可那種咂舌火辣的感覺卻記憶猶新。

“咕嚕咕嚕…”他的喉結反複上下,臉就像是正在被灼燒著的雲彩,由白皙變得紅潤——他硬是灌下了大半瓶白酒。

現在他有些昏沉了,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酗酒,酒精在灼燒著他的喉嚨,充滿血絲的眼中,帶著痛苦與悲憤,高度數的白酒嗆得他眼睛中淚水泛濫,鼻頭發怵。他壓製了一會酒性,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翻出通訊錄來,給雪繁櫻打去一個電話……

他不停的晃腦,試圖將升騰而起的酒性,再度拉入穀底。對他而言等待是一件滿足的事情,因為至少還殘存著希望,總不至於絕望!

“喂。”電話終於接通了,雖然聲音存在些差異,可袁宏濟卻沒有分析的想法。

他扼住了分分鍾會令他陷入瘋狂的酒性,可真需要他堅強的方麵,卻出現了遲疑:“你接了!…呃…,你現在…現在有時間嗎。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個字時隻有他自己聽得清。…

對於袁宏濟來說這聲“哐啷”的震耳欲聾,並沒有酒性全麵反攻,摧枯拉朽敗退的防線來的直接。

“喂,你說話啊!…我想…你了。”在朦朧地的意識裏,他似乎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可雪繁櫻卻沒機會聽到了。

當泡沫聚著光,在太陽下那薄膜表麵流光溢彩時,你因為害怕將身體曝光,而選擇放棄欣賞,想著當太陽潛入雲層後再去領略,可這隻有短暫生命的泡沫,不會等你這麼久。

…袁宏濟等瘋狂的酒勁過去之後,把另外一瓶酒給扔了。他一邊喝吃著餅幹一邊喝水,又坐回了醫院裏麵。

…終於,他聽到手術門“吱呀”,被拉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