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人 廣州事
作者:紀德君
廣州人幾乎什麼都愛吃,這是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感受最深的一點。有人曾半開玩笑地告訴我,隻要是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土裏長的,水裏遊的,幾乎沒有老廣不敢吃的。誠所謂“飛潛動植皆可口,蛇蟲鼠鱉任烹調”!吃蛇、吃禾蟲、吃鼠、吃青蛙……,以前一想到這些東西,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甚至惡心想吐,可現在我居然都津津有味地吃過了!而且,我還發現廣州人吃這些東西是有悠久傳統的。早在南宋時期,廣州人就已“不問鳥獸蛇,無不食之”。到了清代,什麼犬、貓、田鼠、蛇、蜈蚣、蛤蚧、蟬、蝗、龍虱等,幾乎無不可入饌。這種食俗,在北方人看來簡直難以接受,就連老外也會瞠目結舌。十八世紀中葉,有一個叫約翰·洛克曼的神父在《耶穌會士書簡集》中就說:“中國人什麼肉都吃,他們吃青蛙,這在歐洲人看來是很惡心的,但他們認為味道很好。吃老鼠似乎也很正常,蛇羹甚至享有盛名。”他這裏說的中國人,其實就是廣州人。
廣州人的飲食之所以形形色色、無奇不有,這大概與廣州地處亞熱帶,瀕臨南海,四季常綠,物產富饒,可供食用的動植物種類繁多,蔬果豐茂,四季常鮮有關。清代同治《廣州府誌》中就說:“蓋其地富而與巨海相接,魚鹽之利,水陸之產,珍物奇寶,非他郡所及。”地理位置造就的得天獨厚的豐富食材,再加上廣州人對飲食的精講細究,這就使得廣州飲食聲譽遠播,名揚四海。
廣州人對飲食的確是太講究了。就拿吃雞來說,本地流行一句俗話,叫“無雞不成宴”。再豐盛的酒宴,沒有雞,也是美中不足啊!這雞的的炮製方法居然多達兩百多種。很多有名氣的飯店、酒樓,都有自己的招牌雞以招徠食客,什麼文昌雞、太爺雞、鹽焗雞、脆皮雞、清遠雞、湛江雞、豆醬雞、花雕雞等等,不一而足。我個人對這些招牌雞,可謂情有獨鍾,每次吃大餐,總習慣於先找雞下手,當仁不讓!一頓飯裏除了雞以外,廣州人最常吃的可能要算是廣式燒臘了。廣州俗語雲:“秋風起,食臘味”。以前廣州老百姓,多有自己在家醃曬臘味的。後來更出現了專門生產臘味的著名廠家品牌,如“皇上皇”、“八百載”和“滄州”等。平時,我一個人在家時就喜歡上街切點臘味,或自家在飯鍋裏蒸幾根臘腸,配上一盤時蔬,品上幾口小酒,也可謂樂在其中了。
最近,我在翻閱明清以來的廣東文獻時還發現了“粵菜三絕”:炆狗、焗雀、燴蛇羹。
“炆狗”,在民國時期蔚然成風,當時有人居然還模仿《陋室銘》,戲擬了一篇《肉肆銘》:“郊不在遠,有狗則名。寮不在雅,有花則靈。斯是肉肆,氣味芬馨。蒜蔬當戶綠,爐火正純青。……可以快朵頤、講性經。有參茸之滋補,無宴捐之加征。黑狗宰肥壯,女侍選娉婷。大兄雲,何厭之有!”現在一到冬天,不少酒樓還有狗肉煲供應。對於“煲狗肉”,當地人也寫過一首竹枝詞,曰:“開煲狗肉隔牆香,禾稈陳皮配老薑。三滾醉傾天外客,濃醇香味賽瓊漿。”這首詩既交代了開煲狗肉的烹製法,又生動地寫出了狗肉香味的濃鬱野異。說到這裏,我差不多都要流口水了。等天氣寒涼了,我一定要找到這種地道的煲狗肉,一嚐為快!
“焗雀”的“雀”,指的是禾花雀,學名叫黃胸鵐。廣府食諺有雲:“寧食天上四兩,不食地上半斤”。而據說甚有滋補作用的禾花雀,更是被廣府人美譽為“天上人參”。
廣州人吃蛇的曆史,就更為悠久了。舉一個例子來說吧,元朝到過廣州的意大利傳教士鄂多立克就曾少見多怪地指出,當地“有比世上任何其他地方更大的蛇,很多蛇被捉來當作美味食用。這些蛇很有香味並且作為如此時髦的盤肴,以致如請人赴宴而桌上無蛇,那客人會認為一無所得”(《海屯行紀、鄂多立克東遊錄、沙哈魯遣使中國記》)。
除了這“粵菜三絕”,廣州人還喜歡吃一種外省人聽來毛骨悚然的傳統美食——禾蟲。禾蟲,顧名思義,就是生長在稻田中的一種小蟲。清代南海黃廷彪曾寫過一首《見食禾蟲有感》:“一截一截又一截,生於田隴長於禾。秋風鱸鱠尋常美,暑月鰣魚亦遜他。庖製味甘真上品,調來火候貴中和。王侯佳饌何曾識,讓與農家鼓腹歌。”可見,就連鱸鱠和鰣魚這樣的貢品,比起禾蟲來也要略遜一籌呀。我在番禺曾吃過禾蟲蒸雞蛋,味道果真美極了!如果你還沒吃過的話,那就趕快去享受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