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的女人12(2 / 3)

她知道,他如果一定要拒絕她,那他們的關係從這個晚上開始也就結束了。一個女人要留宿卻被男人趕走畢竟是不太光彩的,而且他如果一定要拒絕的話那分明就是一道破綻,裏麵露出的是一些與他自己血肉相連的東西。他如果不拒絕,那是因為,他還是不舍得她。

他眼睛裏的恐懼靜靜地熄滅下去了,隻留下一堆餘燼明滅可見。她狠下心,踩著這餘燼走過去,一直走到他麵前,好的,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睡哪間?哪間都可以?李湛雲眼睛裏的餘燼跳了一下,他迅速指了指右邊那間臥室,說,你睡這間,那間是我的臥室,哦,我睡慣了,換了房間會不習慣。向琳看著他笑,表示感謝。他說,那你洗漱吧,我先回房間去了。他好像很疲憊了,說完就像左麵那間臥室走去,走到門口即將跨入那扇半開的門時,他停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就像一個行將消失在另一個空間裏的人,道別性的一眼,竟帶著些蒼涼的暖意,然後,他從那扇門裏消失了。

客廳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她貪婪地斯文掃地地仔細看著這間客廳。很簡單的家具,就像一片裸露的沙灘,不足以存活什麼生物。不可能是在客廳。她進了洗手間,裝作洗漱的樣子,故意把水嘩嘩打開,眼睛卻緊張地盯著狹小的洗手間。雖然,那隻紅珊瑚耳釘就是在這裏消失的,這裏就像一處殺人現場,隻模糊地能看到一隻腳印和幾滴血跡,但凶手在哪裏卻根本無從考據。她繼續偵查,裝作找水喝,去了廚房。在那扇雕著荷花的玻璃後麵,她又一次看著所有如醫療器械般閃亮發光的廚具,覺得空氣中分明站著另外一個人,一定是個女人。這麼幹淨的廚具,她不信出自一個男人之手,即使他是個有潔癖的外科醫生。

可是,那也隻是個影子,她捉不到她。剩下來的就隻有那兩間臥室了。她要找的那個鬼胎隻能在這兩間屋子中其中的一間。

她戰戰兢兢地進了那間臥室,馬上開了屋裏所有的燈。燈光把屋子裏砌得滿滿的,不留一絲縫隙。屋子正中間是一張床,床單整潔而荒涼,久無人煙的樣子。靠牆是一排通到天花板的衣櫃,靠窗是一張沙發,沙發上零散地扔著些枕頭,五光十色的,看起來像扔在沙灘上的石頭。她久久地看著這間屋子,然後屏息站在了衣櫃前麵,她在那靜靜地站了幾秒鍾,然後無聲地拉開了衣櫃。裏麵很空,隻有幾件男人的外套和襯衣空蕩蕩地掛在裏麵。層層疊疊的衣服就像主人一個又一個曬幹了的魂魄。她看著它們,關上了衣櫃,讓它們重新回到了幽冥的暗處。

這間屋子裏真的隻有她一個人。她頹然坐在了床上。可是,那種神秘的詭異的氣息還是鋒利地擦著她的皮膚割過去了。她看著空中,看著那個如一縷幽香的女人透明的影子。她如風一樣穿過她的身體,使她在那一瞬間有些微微的悲傷。她是在明處的,是實實在在活著的有呼吸的女人,卻不及這屋子裏一個看不見的影子。

她為什麼要和這個影子做這樣的鬥爭?她隻是不甘心讓她的自尊受辱?讓一個女博士輸給一個看不見的女人的影子?

一個晚上向琳都沒有關燈,一關燈她就覺得黑暗中有一個女人正向她走來,和一個看不見的女人在黑暗中作鬥爭實在是一件疲憊的事情。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剛睡著就被出現在夢裏的一隻手驚醒了。夢裏的那隻手冰涼濡濕,就像一尾死魚觸著了她的皮膚,那隻手死死攥著她的手,她掙紮著,使勁看過去,卻始終看不到一張完整的臉。醒來向四周一看,才知道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留在床單上的那些隱隱約約的陌生氣息此時像蟲子一樣慢慢啃著她,向她身體裏爬去。

她躺在那發了幾分鍾的呆,然後爬了起來,出門,走進了黑暗的客廳。客廳裏一盞燈都沒有開,像巨大黢黑的海麵,海麵上暗濤洶湧。她走到對麵那間臥室門口,猶豫了兩秒鍾,開始敲門。清晰整齊的三聲,就像用剪刀裁出來的。屋子裏的燈忽然亮了,燈光從門縫裏一縷一縷地滲出來,像從一艘隔世的渺遠的船上漏下的燈光,在黑暗中看去愈加蒼涼遙遠。屋裏傳出李湛雲的聲音,誰?因為緊張和恐懼,這聲音聽起來竟不像他的,尖尖的,脆脆的,就像在聲音上突然長出了一棵什麼奇怪的植物。她聽著這聲音,想,他害怕了。他為什麼會害怕?她回答說,是我。

裏麵的聲音稍微鎮靜了些,卻依然是倉促的,焦躁的,你怎麼還不睡……我睡了。

她在黑暗中微笑,我一個人睡害怕。

他的聲音還在剛才的源頭,說明他在床上動都沒有動過。他尖尖地說,屋子裏什麼也沒有,怕什麼……快去睡吧……我睡了。

然後,燈也關了。那艘船從海麵上沉沒了,隻留下陰森森的桅杆的影子在海麵上起伏著。他不許她進去。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一個女人半夜進他的房間,隻有兩種原因,要麼是他真的對女人不敢興趣。要麼,他屋裏還有什麼別的,那就是說,那個影子可能就在他屋裏。

向琳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早晨剛聽到對麵臥室裏傳出的悉悉索索的響動,她就爬起來從門縫裏望出去,對麵的門開了一下,他出去了,進了衛生間,然後,他從衛生間出來了,又進去了,門留了一條縫。她極力向那門縫裏看過去,卻什麼也看不到。突然的,她就做出了一個決定,她用手指理了理頭發,快步走出了自己那間臥室,然後,沒有敲門就徑直推開了對麵那扇臥室的門。在推開門走進去的同時,她對站在屋裏的男人笑著打了個招呼,早上好,起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