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的女人11(3 / 3)

女人待價而沽,男人又有什麼區別。

她竭力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我可以知道是什麼樣的成員嗎?他突然有些微微煩躁的樣子,開了電視,隨便調了一個頻道,卻把聲音調到了最小。電視裏也有兩個人在說話,嘴巴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聲音,就像兩尾魚在水裏呼吸一樣。她疑心自己說錯了什麼,偷偷看著他的側麵,他呆呆盯著電視卻突然開口了,就是,親人吧,需要照顧的親人。你不要覺得我唐突,我是覺得,你這樣的知識女性理解力和包容力肯定是比較高的。換個女人我還未必和她說這些。

他告訴她我是看得起你。

這話像一劑鎮痛藥貼到了她身上,使她暫時有了些微微的舒服。借著這微醺般的舒服,她脫口說了一句,誰沒有個需要被照顧的親人,在一起生活也是很正常的。她這句話說完的時候,他扭頭對她笑了一下。客廳裏昏暗的光線抹到他臉上,使他看起來突然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變溫和了。那笑容是一種得了勝的笑,寬大溫和,他就知道她不會拒絕?她忽然又是踩了圈套的感覺,頓時有些微微地想落淚。

他迅速地像剖析一個外科手術一樣剖析著她,他又說話了,你知道,如果我們現在想結婚都是真的需要結婚了,你是,我也是,所以把該說的先說了會對我們以後有好處的,你覺得呢?他把太極推給了她。她不說話,卻想,他雖然這樣的直接,但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想結婚的。他可能隻是太務實了吧,先把厲害關係赤裸裸地擺出來也未必不好,這些厲害關係難道現在不碰它,以後它就會自生自滅了嗎?就是在最幽暗的地方,還不是要自顧自地長大成人。對她這樣的大齡女青年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想到這,她像是自己和自己打完了一仗,又像是摸黑趕了很長一段夜路,身心疲憊,心裏卻是多少平衡了些。接下來她問了他一些簡單到弱智的醫學問題,他寬容地看著她,很詳細地給她做了解答,她則安靜耐心地坐在那裏,像聽教授做講座一樣聽他說話,並竭力做出一臉的迷茫狀。最後連臉和目光都累了。她要送給他成就感。

突然,他看了看表,說,不早了,走,我送你回去。她有些懊惱,這樣的話怎麼能被他先說出來?就像是她賴著不想走,卻硬是被趕走了一樣。話先說出來讓她連個還手之力也沒有。他開車把她送到門口,然後兩個人在車裏禮節性地道別,她下了車,知道他在車裏看著自己,就在步子裏加了些嫋娜,走到了樓下。上了樓,他的眼睛從她背後消失了。進了家知道背後沒有眼睛看著她了,她才周身坍塌下來,把自己攤到床上,開始反省,這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就是兩個人看默片一樣看著電視屏幕發了會呆,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過了幾招。還有就是,見三次了,他對她都沒有任何暗示性的動作,比如碰到她的手。這正常嗎?她已經到這種地步了?急著讓一個男人去碰她的手,好讓她踏實地覺得,他對自己還是有興趣的?

原來她已經開始相信,真的沒有哪個男人會因為喜歡上一個女人的靈魂再去喜歡她的身體。

這種相信簡直是一種恥辱。

可是到他下一次約她的時候,她還是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並提前一個小時開始化妝選衣服。她需要結婚,需要從這租來的房子裏搬出去。這一次,他們把戰場從客廳搬到了廚房。廚房比客廳要有煙火氣,也算是他對她的慈悲吧。她看到他所有如同手術器械般銀光閃閃的餐具時,又是一陣忍不住的驚異。她在那一瞬間甚至懷疑他身體裏住著另外一個女人,在幫他做這些事情。他拿手術刀的身體裏寄宿著一個女人。這種想法讓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但他看起來很正常,正在燈下安穩地切一棵芹菜。

他把一棵肥碩的芹菜細細地整齊地剖開,切成了一節一節的,碼在了雪白的盤子裏,就像在無影燈下動手術一般。這讓她頓時覺得他還是個溫情細心的男人。起碼在他身上還沒有看出太多怪癖的痕跡,或者,那些怪癖隻是藏在一個瓶子裏的,她一旦拔開瓶塞,它們就會鑽出來長成帶著獠牙的巨人站在她麵前。

他們站在那巨大的荷花玻璃下配合默契地炒菜,就像一個人身上長出了四隻手臂。這也讓她覺得安心。廚房和床上,其實才是最讓男人和女人們踏實的地方。他們坐在沙發邊吃飯,那隻魚缸被盤子和碟子包圍在最中間,就像是,它是這道晚宴裏最核心的那道菜。吃飯的時候,她注意到他有些微微的焦躁,話說得很少,飯卻吃得很快,她知道他又很快要下逐客令了,也便加些力氣快速地吃飯。吃完飯沒有幾分鍾,在她還沒有考慮好要不要提出幫他刷盤子時,他已經開始看表了。就在他做出那個動作的同時,她先開口了,她說,不早了,我該走了。話音和他看表之後收稍的動作幾乎同時落地。她暗暗鬆了口氣。出門。

第五次到他家的時候,她想,這次不能再度集中在廚房了吧。做飯嘛,小試牛刀露露臉就夠了,女人癡纏於做飯隻能更快地淪為女傭。她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床單上,一個單身男人的床單總不至於洗得太勤快吧。她剛要動那床單,他突然在她背後說話了,不用洗,剛洗過的。她的手僵在了空中,像隻標本一樣被釘在那裏,落不下來。

這房間裏一定住著一個女人。一定不是他一個人。她突然就敢這樣告訴自己。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第五次約會即將結束的時候,她借口去了趟衛生間。然後她對著鏡子摘下了戴在耳朵上的一隻紅珊瑚耳釘,很小很細的一隻耳釘。戴在耳垂上的時候它才能活過來,一摘下來便成了一點蚊子血,死滯的一點紅。她把這隻耳釘放在了鏡子前的玻璃架上。

她設下一隻餌。

她等著她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