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在十字路口前減慢了汽車速度。
他戴上了眼鏡。
左邊二車道跑來一輛藍色SUV，三、四車道有轎車，迎麵駛來一輛白色皮卡。沒有更好的機會了，他踩下油門。
紅色轎車到十字路口中心時，弗雷德駕車緊隨其後，到了第二車道。紅色轎車跑得不算快，銀色轎車才叫生猛。弗雷德看它脫線地向左飆去，撞擊就開始了。
……相比之下，走弗雷德這條直線的汽車就少得多了，這可能也是這裏還沒出事故的原因。而同時也意味著，一旦這條直線的汽車進入路口，就容易釀成事故。
白色皮卡就是這樣一輛汽車。
第一聲撞擊。弗雷德踩下刹車。紅色轎車也這樣做。空氣中夾雜四輛汽車輪胎同時與地麵摩擦的聲音。其中白色皮卡的聲音最為果斷尖銳。其次為銀色轎車，它失控地滑向左前的人行橫道。弗雷德看紅色轎車打了左轉，看它的重心向右側傾斜。
緊接著是第二聲撞擊。弗雷德看見紅色汽車危險地向左前漂移，而白色皮卡就從它的上麵鋪天蓋地翻滾而來，準確無誤地墜在弗雷德麵前的車箱蓋上！——這是第三聲撞擊。
皮卡車玻璃頃刻炸裂，胡亂地撒在弗雷德汽車的車玻璃上。那片玻璃剛裂出蜘蛛網一樣的大口。
本來弗雷德刹了車。現在白色皮卡砸過來，給了一個衝量，讓車子後退了老長一截。車子後退的時間他看了看，銀色轎車幾乎靠上轉角的人行道坎，還沒停穩。紅色轎車支到第二條車道上。迎著它跑來距離極近已經來不及刹車轉向的正是那輛藍色SUV。
於是遠在弗雷德車停穩之前，第四次撞擊就開始了。弗雷德現在慶幸紅色轎車滑了那麼遠。因為轎車車頭甩過來時，他們兩車車大燈距離是如此之近，都可以和對方接個吻。
這時候銀色轎車剛剛靠上人行道坎，慣性還沒鬆懈，壓著車身向右邊傾斜。紅色轎車就是在這際會掃過來，一掃就把銀色轎車掀翻過去。——第五聲撞擊。
弗雷德摸著門把的手遲疑一秒。藍色SUV滑行著並過來，帶來終於的第六聲撞擊。弗雷德的汽車被衝擠得連連後退。皮卡在車箱蓋上竟還放得穩當，沒有摔下來。
銀色轎車翻過來，四腳朝天。這才結束了空氣中此起彼伏摩擦與撞擊的喧囂。
弗雷德打開右邊車門。他得出去。雨水浸灌下來，澆成鉛泥。
外麵是一場離了奇的寂靜，連呻吟聲都沒有，隻有風和雨的白噪聲。寂靜裏真正的聲音，反而是不知哪輛車車載音響播放的，Jason????Mraz的音樂。不忘了還有幾個車始終來來回回的雨刷器。好像現實隻是揭開了，還沒有接受。
皮卡上葡萄酒碎了，在雨中彌漫出氣味，但因為和雨水焦灼在一起，看不見蹤影。
剛才在車裏，多麼閑適坦然，這時候出來，才清曉這風搜刮了多少境界。風暴卷著雨水石子般打在臉上，鏗鏘有力，劈啪有聲。
弗雷德抽出錄音筆，摁下按鍵。一道白光霍然開出，在黎明硬生地撕出光亮，孤零零，但勢不可擋。——那是錄音筆的照明功能。
我得立刻過去。弗雷德想。
去哪兒？
我看見了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就在它下麵，那輛被紅色轎車掀翻的銀色轎車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