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死了。他咬碎了齒縫中的毒丸,毒發而死。
這是第二個死在瑞寶麵前的人,雖不如第一個血流得多,但足夠她記一輩子。
她隱隱明白他為什麼會選擇死。也許,落入雲槿手中,倒不如早早死了,總比危及父親的性命來得好。如果她是李易,也會選擇同樣一條路。
雲槿對李易的死似乎無動於衷。他命人收殮顏子非的骨灰,準備帶回雲城。而在這期間,瑞寶一直垂著頭,一動不動。
雲槿走到她麵前,道:“你很在意他的話?瑞寶,你要是相信了,就中了他的計。”
瑞寶仍是垂著頭,不發一語。
雲槿心中一沉,輕輕扳過瑞寶雙肩,“你怎麼了?你……你還好麼?”
瑞寶緩緩抬起頭來,輕聲道:“雲兄……我突然想起大半個月前,你問我的那句話了。你問我,想不想登上城主之位。我那時覺得莫名其妙,可現在一想,總算明白了。你既是叔父的徒弟,應是知道一些原委吧?”
雲槿怔了怔,卻並未反駁。
瑞寶澀聲道:“……早些時候,我還在替你擔憂。但現在我也麵臨一個難題了。一個是我祖父,一個是我叔父,這果然是一個高深的倫理問題。”
雲槿沉默片刻,低聲道:“那又如何?這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結。不如……你先隨我回雲城,等事情辦妥,我們再回到漓江城。到時,我一定幫你。”
他說這番話時,語氣如常。但顧逵與眾黑衣人都倒抽一口氣。公子說出這番話,代表他真的對顏三小姐動了心?
瑞寶卻淡淡道:“不,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麼?”雲槿當即冷了神色,“難道你想當麵質問他?”
瑞寶原本垂著頭,聞言猛地抬起頭來,一張小臉上淚流滿麵:“雲槿兄啊,我,現在淡定不成了。其實叔父的事已經讓我很難過了,可我,我一聽二哥不是我親哥哥,我簡直活不成了我。我現在就剩下兩個親人,現在又少了一個……不行,我一定要回去看看,嗚嗚嗚……”
雲槿強撐著一張淡漠的臉,“你不是很怕他麼?現在他不是你哥哥,豈不是更好?我不是說過,你先隨我去雲城,剩下的事我一定幫你……你,你作什麼?”
他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就見瑞寶撲在他懷中,將臉在他胸口蹭了又蹭,一副悲痛欲絕急需人安慰的模樣。
那些黑衣人垂著頭一聲不吭,實則內心驚濤駭浪。顧逵捂著心口,作西子捧心狀。
雲槿臉色鐵青,卻緊緊回抱住她,“……你能不能別哭了?好了好了,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好了。”他心中有些煩躁。他不喜歡她這樣哭泣,簡直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可以,他絕對不會再讓她如此傷心!
瑞寶將臉埋在雲槿懷中,低聲啜泣。少年的懷抱很是溫暖,還夾雜著淡淡的薰香氣息。她深深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好的安慰。隻不過,他怎麼使這麼大勁啊,她的腰要斷了,真的要斷了……
她忍無可忍的抬起頭來,對上雲槿那雙波光瀲灩的雙眼,卻隻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一字一句道:“你回去,千萬不要打草驚蛇。等我,我會來找你。一定。”
夕陽西下。火燒雲橫貫天際。
瑞寶匆匆下山,身後跟著一名沉默寡言地黑衣護衛。
不得不說,今日又是一個不太正常的日子。
她起先得知叔父死狀,又得知叔父之死似有蹊蹺,最後得知了二哥的身份不大正常,幾番深思熟慮後終於決定回城。雲槿兄很是理解她,然後兩人依依惜別,執手相看淚眼。今日的雲槿充分表現了一個摯友應有的態度,一雙琥珀色眼中滿是熱烈和溫柔。不知怎麼,當他說出“等我”之時,她的心竟然跳的比平常快了些,而且臉頰也隱隱發燙,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疾?
她這廂正在深思著這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身後的黑衣人忽然縱身一躍,戒備地擋在她身前。瑞寶一驚,也停下腳步,抬頭向前看去。
此時暮色正濃,夕陽在前方鮮紅如血,搖搖欲墜。那人便站在前方,一匹馬,一把劍,玄衣赤帶,漆黑的長發隨風飛舞,竟比那殘陽更耀眼。
瑞寶又開始哆嗦了。這乃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一時還真改不了。她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正想就這麼退出此人視線時,卻見他綻開一抹笑容,輕聲道:“阿寶,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