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趕著不是買賣。這道理,李丹陽其實懂。
奈何他雖然懂,一到雲清麵前卻還是把持不住。雲清才提了丹藥的事,第二日他便帶著一隻玉匣來了。
好在,與雲清易物多次,李丹陽倒從未吃過虧——如今的修真界,法器這東西可一向比丹藥值錢,何況是仙女峰出品。是以李丹陽從不擔心虧本——不——李丹陽啐了自己一口,什麼虧本不虧本的,他與雲師弟之間的感情,豈是拿阿堵物衡量的?
話雖如此說,待得在雲清麵前打開玉匣,李丹陽還是將自己這“小造化丹”狠狠吹噓了一通。
奈何,雲清笨或許是笨了些,到底不傻,才吃過一次“禦天丹”的虧,對這“小造化丹”不免就有些疑心。愈聽李丹陽說起丹藥好處,就愈是不大安心……
李丹陽看出他質疑,不由淡淡憂傷,將玉匣合上翻轉過來,指著匣子底上一枚鏤印道:“師弟,你信不過我,總信得過我重雲峰吧?”
雲清仔細看了,那印記為一陡峭山峰,山腰處兩重祥雲漂浮——正是重雲峰的獨有標誌。擱在雲海仙山外圍那些坊市,怕單這一個玉匣,就能賣到天價。隻因在雲海宗之外,重雲峰的丹藥、仙女峰的法器、太極峰的符篆……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而這中間,能打上各峰標誌銘印者,更是其中精品:有這麼個標誌,便是得了各峰峰主認可的意思。
雲清手指撫過那處標記,探入一絲靈力,果然便有一道虛影投射而出,身著重雲峰弟子常服,朗聲念道:“重雲峰小造化丹一匣,既經售出,概不退換,凡有頭暈、惡心、乏力、幻聽幻視、走火入魔、修為倒退、七竅流血、爆體身亡者,本峰概不負責。”
雲清初時聽著還有些喜悅,心道果然是正宗的銘印,雕工做的了假,這蘊含影像的法陣卻是做不得假的。可聽到後來,雲清的臉色就愈來愈白了。
李丹陽見狀,暗恨自己竟未檢查一遍,以至於弄巧成拙,同時更將煉製這盒丹藥的師弟心中大罵了一通:有些話應當點到即止,說那麼清楚幹嘛?怪道你賣不出去……
“師弟,”李丹陽望著雲清臉色,幹巴巴笑了兩聲,“你別聽這小子說的嚇人,其實這是慣例,不管什麼丹,隻要對外出售的,都會帶上這句說明。”
“是麼?”雲清疑惑地眨眨眼,“從前我也在師父那裏見過重雲峰的銘印,怎不記得有這樣一段話?”
“這——嗬嗬,師弟,這不是時代變了嘛,人心不古,常有買了丹藥又心疼錢,尋機到我重雲峰鬧事的,是以我們峰上就新擬了這麼個規矩,也是堵人口舌。”
“哦。”雲清點了點頭,這規矩倒新鮮……
“師弟,丹藥放久了,難免靈力外泄,依師兄看,還是盡快讓花師弟用了吧。”怕雲清在那“規矩”上思考久了,又生懷疑,李丹陽急忙岔開話。
得他提醒,雲清也覺有道理,便起身要去尋花昭。見他起身,李丹陽也慌忙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師弟,我回峰還有些事,就此告辭了。”
雲清點了點頭,還未來得及開口相送,就見李丹陽一溜煙跑沒了影。雲清看著他背影,隻覺什麼地方有些不對,卻又想不通哪裏不對。思索半晌,隻得丟在腦後,尋花昭去了。
卻說李丹陽出了仙女峰,騎上妖寵朱兒,片刻不敢停留,即往重雲峰飛去。
他如此著急,自然不是真有什麼事要做,無非還是心虛罷了。那小造化丹別看名字取得很有氣質,實際上隻是他一個師弟煉出來的廢丹。當時這丹藥用料不菲,雖煉廢了,那師弟卻也舍不得丟,拿一株五百年靈參賄賂了李丹陽,求來這隻帶銘印的玉匣,可惜這師弟卻是個沒膽量的,想賣出丹藥,又怕出了事擔關係,是以囉囉嗦嗦,說了那一大通——也不想想,聽了他這話,哪個還有膽量用他的丹?
李丹陽想到這裏,一邊下定決心回去要好生教導一番這名愚鈍的師弟,一邊暗自慶幸自己再度將雲清糊弄了過去,一邊又心情複雜地揣測起花昭用藥後的反應……
李丹陽心情複雜,那是有原因的——他覺得自己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如今宗門上下,都盼著仙女峰解散,好分一杯羹,他與雲清交好,占據著先天優勢,可是卻遲遲疑疑,首鼠兩端,隻敢小打小鬧,始終不敢放出狠招。
什麼是小打小鬧?自然是送兩丸獨家丹藥給花昭等人消受消受,至於威力如何,還要聽天由命。
什麼是狠招?自然是聽他爹李成棟的,幹脆利落將花昭三人做掉。剩下的事,自有宗主出麵。到時坐地分贓,論功行賞,他重雲峰自然一馬當先分一份大的。
李丹陽一直不肯聽他爹的話,不是因為他覺得此舉太不厚道,而是因為他與老爹在“分贓”這件事上,存有極大的分歧——分歧之處,在於什麼才是這份“大的”。李成棟認為“大的”,自然是仙女峰多年積攢的法器與法器材料,更甚者,是仙女峰暗中把握的幾條稀有礦脈——當然,這得是在宗主挑剩下的前提下……
而李丹陽認為,仙女峰最大的一筆財富,是雲清。將雲清得罪狠了,所有努力便是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