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民國範兒和音樂(1 / 1)

7.民國範兒和音樂

“民國範兒”是個什麼範兒

(編輯/懌城)

霜寒雲凍,年味漸濃;炮仗焰火,冬梅暖酒。

淺談音樂,驀念起幾位民國大範兒的做派和行文。曆曆無遮攔的率性和淘氣,疏放著民初的耿介和前朝的駢儷。笑拈些許故園錦灰,用於此季,正好對景。

遊學伊始,趙元任日記曰:

時日開學。七時起,八時鍾樓鳴鍾,成複音調,極諧。

筆畫眉宇間,何等雅正清朗,怎一“好玩”了得?

新衣翠粲,眉黛輕蹙的南方女子幽幽地說:

“我最怕就是凡啞林(violin),水一般地流著,將人生緊緊把握貼戀著的一切東西都流了去了。胡琴就好得多了,雖然也蒼涼,到臨了,總像是北方人的‘話又說回來了’,遠兜遠轉,依然回到人間;

凡啞林與鋼琴合奏,或是三四人的小樂隊,我也討厭,零零落落,忙碌不安,很難打成一片,結果就像中國人合作的畫,畫一個美人,由另一個人補上花卉,又一個人,補上背景的亭台樓閣,往往沒有情調可言;

交響樂是模糊的恐怖——樂隊隔一陣子就要突然緊張起來,埋頭咬牙,立誌要把全場聽眾肅清鏟滅,而觀眾隻是默默地抵抗著;對這些有著音樂修養的人來說,他們知道這音樂是會完的,我卻害怕這些四麵埋伏,此起彼應的樂器——有計劃的陰謀。”

燈花瘦盡,宿篆猶熏。沉香屑裏紫玉撥灰,除了張愛玲,還能有誰?

音樂是天籟,而西洋音樂卻隻是情。

中國人說性情,性是天性,情是人事,情深至而性軒豁,最好的音樂是情提高了成為天性。西洋人則沒有這天性兩字,所以他們的音樂裏也沒有非協和音。

口吐天上文,跡作花間客,除文妖蘭成,豈有他人?唯愛玲懂得,所以慈悲。

音樂如此不可言說,其Mystic之天真,在京城胡同深處更引發了一場文人間的意氣唇舌。

一、皮粗耳笨,少賴旁人。

1924年12月版的《語絲》第3期上,詩人徐誌摩於他翻譯的法國波特萊爾詩歌後,對音樂,做了如下描述:“我深信宇宙的底質,人生的底質,一切有形的事物與無形的思想的底質,隻是音樂,絕妙的音樂!天上的星,水裏泅的乳白鴨,樹林裏冒的煙,朋友的信,戰場上的炮,墳堆裏的鬼磷,巷口那隻石獅子,我昨夜的夢……無一不是音樂做成的,無一不是音樂。你就把我送進瘋人院去,我還是咬定牙齦認賬的。是的,都是音樂——莊周說的天籟地籟人籟:全是的。你聽不著就該怨你自己的耳輪太笨,或是皮粗,別怨我!”

二、無偶有獨,文人對啐。

緊隨的《語絲》5期,憤青魯迅發表了《“音樂”?》,通篇冷嘲:“夜裏睡不著,又計劃著明天吃辣子雞,又怕和前回吃過的那一碟做得不一樣,愈加睡不著了。坐起來點燈看《語絲》,不幸就看見了徐誌摩先生的神秘談。我這時立即疑心自己皮粗,用左手一摸右胳膊,的確並不滑;再一摸耳輪,卻摸不出笨也與否。然而皮是粗定了。音樂?隻能恭頌誌摩先生的福氣大,能聽到這許多‘絕妙的音樂’。呸!這音樂又何等好聽嗬?但倘有不知道自怨自艾的人,想將這位先生‘送進瘋人院’去,我可要拚命反對,盡力呼冤的。雖然將音樂送進音樂裏去,從甘脆的Mystic看來,並不算什麼一回事。”

音樂呀!再來聽一聽罷,可惜,簷下已有麻雀兒叫起來了。

萬古人間四月天,遙想兩位青衫藍棉褂的前輩,與我們一樣,在晝短夜長的冬日裏聽樂讀書,且稚童般互不相讓的倔強著,不禁莞爾。

玉壺春酒,約玉兔同醉。不知我輩臘月肴饌的餐桌上,可有辣子雞呢?

民國前輩真氣縱橫的交火,竟也有歲月靜好之味。

摘自《中國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