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公白彈《廣陵散》四十餘年。琴藝方麵,他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古琴代表性傳承人;琴學研究方麵,他亦有許多未公開發表的見解。這次中大古琴周,他可說是兼琴家與學者兩重修養,一方麵簡介曆代對《廣陵散》及其同曲異名者所留存下的詩文、研究,以及曲譜,另一方麵提出他本人對有關研究的一些看法。
與《廣陵散》有關的記載可上溯到東漢末獻帝之時,姚公白以為此曲至元朝仍是受琴人愛載的曲目,宋陳暘甚至以其為“曲之師長”。但明代以後,他以現存一百多部明清以至民初琴譜中,載此曲者隻十分一,遠不及《流水》《瀟湘水雲》與《平沙落雁》等為據,認為其於明清受歡迎程度下降,原因有三:政治、審美及技術。此曲定弦,一與二弦同音高,在一弦為君二弦為臣的觀點下,其定弦有犯上之嫌,此為政治不正確。明末以降,清微淡遠成琴人審美主流,《廣陵散》不入主流,以撥刺為例,多者近180次,不合當時口味。其曲體龐大,現存最早見於《神奇秘譜》者,達45段,且古指法多,後人能解讀並會彈者日稀,令它到清末民初已瀕於失傳。
不過,此曲有許多種變體。現存的十多部載有此曲的琴譜,所載曲名不一,除《廣陵散》外,亦有如《廣陵真趣》等。其曲體長短不一,有長達45段,而清朝以後的以10段者最多。此外,還有說23段、36段、41段,與44段等。有些有開指,有些沒有,亦有以慢商品開始;《神奇秘譜》稱三段小序為止息,而《西麓堂琴統》一譜便載有兩首不同的《廣陵散》,諸如此類。姚公白據《琴曲集成》,對所載譜本上此曲作多番比較,有些還列成表格,不過,他這些研究僅在誌蓮的課堂讓學生分享,並未書麵發表。不管是否會有人提出跟他不同的意見,然因他年青時已懂彈此曲,擅長《神奇秘譜》與《風宣玄品》的《廣陵散》,加上家學,受老一輩琴家與學問的熏陶,因此對不同變體樂曲本身吸收之快及理解非一般學者能及,再一次顯示了香港學生之福份。內地亦有青年定期或不定期來港上他的課。
《廣陵散》有不同變體,說明傳統音樂在古代已不斷地演變。中國傳統受歡迎的音樂,變體通常很多,不單是文人喜愛的琴曲如此,俗樂亦是如此。《廣陵散》絕非孤例。
傳統不可能不變。古琴音樂的生態在港雖說在過去十年變化不大,但十年在曆史長流中畢竟是很短的時間,如果擴大到與徐文鏡、蔡德允,以及新亞琴社初創那個年代作比較,筆者觀察到仍有幾點值得注意的。一是劉楚華、謝俊仁等這一輩的琴家開始成熟,他們與上一代琴家還是有分別的,特別是在他們的學術研究方法上。二是大量社會機構的出現,例如大學與誌蓮淨苑,甚至樂團等,它們在古琴音樂的參與,是值得研究的課題。三是作曲家的參與,特別是學習西洋作曲法的作曲家參與古琴音樂的創作,早期的有關忠,近年有陳慶恩、許翔威與鄧樂妍等。四是香港的琴器買賣及收藏活動,模式與規模或許與二十世紀上半葉大有不同。五是雅集的內涵跟上一代有所不同,上一代有詩書畫同場酬唱,現多是同門琴人的交流。
古琴成為世界文化遺產與香港古琴生態出現的變化雖然不一定有關,但上述的現象應都是值得關注的現象。
注釋:
[1] 有關徐文鏡的生平,可參閱唐健垣的《琴府》、畫家周士心著的《周士心談藝錄》中的《盲翁徐文鏡》,以及筆者2011年9月8月在香港《信報》刊出的《訪蔡福記談徐文鏡》。
[2] 黃樹誌:《亦師亦母-唐師母逝世周年祭》,見於《德愔琴訊》第2期。
陳耀紅:香港信報前助理總編輯
責任編輯:陳 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