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默斯指出,由於短期利率受限於零下限,真實利率可能無法降得足夠低來促進能導致充分就業的充足投資。在薩默斯看來,零利率政策已經將美國經濟帶進了一條死胡同。作為一位凱恩斯主義的支持者,薩默斯認為,應當由財政政策起到更加主要的作用。而他眼下之所以不支持美聯儲加息,則是因為需要寬鬆的貨幣環境來為財政提供融資,以及美國政府目前仍需要金融泡沫。

在中國到達零利率之前,金融泡沫和金融機構主動申請正回購,恐怕已經讓中央政府和人民銀行看到了金融錯誤定價和流動性陷阱的跡象。因此停止更激進的貨幣寬鬆措施,轉而將財政政策作為主要的刺激措施,貨幣轉而起到輔助財政政策、提供融資便利,不僅是更可能的政策組合,而且加緊落實迫在眉睫。發達經濟體盲信貨幣主義的教訓,中國正在吸取。

歐元區出於財政與貨幣分裂、政治決策機製以及曆史觀念的原因,采取財政政策一直相當保守。歐債危機期間,時任歐洲央行行長特裏謝以及德國政府支持了過早的財政整頓,結果推遲了歐元區的複蘇。而美國政府盡管也麵臨多次停擺,但還是較少受到財政緊縮的困擾,這也支持了複蘇。

應該說,中國政府在應對金融危機時的舉措證明中國較少受到前述困擾。而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經濟體,中國由財政主導的投資空間也理應比發達國家要大。在基礎設施建設之外,市政公共服務存在巨大的供給缺口,醫療、教育、職業技能培訓等與人力資本相關的領域也可以進行投資。這些都構成中國擴張總需求、進而擴張融資需求的因素。

“實際上,降至零利率帶來金融不穩定的風險,是先發製人采取措施應對結構性的經濟停滯的又一個理由。”薩默斯在警示長期停滯的風險時說道。

理順信用體係 國家信用歸位

如果說上半年中國債市是以利率債和打新股等泛固收類產品為主要投資方向的話,那麼下半年信用債成為了市場的領導者。債券市場見證了信用利差收窄,但是這竟然是在經濟下行的情況下發生的。資金推動的力量再次展露無遺。

宏觀環境當中,除了最關鍵的貨幣政策會維持一定的利差這一因素之外,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剛性兌付”可能麵臨著徹底的破裂。這也是對整個債券市場的定價體係進行糾偏。而且針對實體經濟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給那些錯配國家信用的財務軟約束實體重新定位,起到的作用會更大。凱恩斯早就指出,由於存在“道德風險費”,典型借款者需要付的利息率下降會慢於純利息的下降。

包括國企在內的債券違約,各種打著互聯網金融旗號的民間借貸機構發生“跑路”事件在各地層出不窮,最終會從量變引發質變。截至10月12日,根據網貸之家統計,2015年以來發生跑路或者提現困難的P2P機構多達637家。除了信用風險之外,這些事件更深層的寓意在於,正在促使市場重新理解政府宣稱“不發生係統性、區域性金融風險”的政策底線。

值得一提的是,周小川行長2015年8月對媒體解讀政策性金融改革時稱,開發和政策性銀行需要體現出自主決策、自負盈虧的理念。如果仔細體會,既然連政策性銀行都要自負盈虧,那麼更多打著國家信用幌子的金融機構就更不可能獲得國家擔保了。這一表態實際上是從頂層開始理順社會信用體係,收斂此前被濫用的國家信用。

換句話說,以國債收益率為代表的無風險利率進一步下降,需要債券市場的違約發生從量變到質變的轉變。但這又會帶來市場的分化,至少像目前這樣各種債券的收益率下降是難以持續的。在國債收益率有底部的情況下,更可能出現的是信用債的風險釋放,信用利差走闊。

這對具備主權信用的利率債以及高等級信用的企業債長期來說是好消息,也是債市長期健康發展的必要條件,但是對於大多數企業債來說,可能會讓投資者麵臨一次大地震。而且一旦流動性風險發生,短期內利率債和信用債泥沙俱下是更可能出現的局麵。

交易和配置的策略對峙

交易盤和配置盤是債券市場的兩股力量。機構根據自身盈利模式和資產負債的管理方式,會采用不同的交易策略,二者一致時會加劇市場波動,出現分歧時則會平抑市場波動。因此,考慮投資者的行為不僅適用於股市,也應當適用於債市。

雖然宏觀政策層麵已經反映出未來更可能出現的是貨幣謹慎放鬆來支持財政,低利率和金融市場的泡沫不是國家導向,但我們現在確實是看到收益率被投資者買下去了。10月14日發行的年內第二十三期國債10年期配置利率達到2.99%,低於金融危機期間的水平。而且3%的關口突破,對許多市場人士的心理衝擊可想而知。

在大多數情況下,配置盤追尋比較高的安全邊際,隻有等到利率水平有絕對吸引力的時候才會買入。美國固定收益市場上有一句老話叫做“息差才是王道”(Carry is the king),意思是說融資成本要足夠低於資產收益率,產生持有收益,才能保持頭寸安全,在投資中處於主動地位。這也是固定收益的特征。其實,股票市場杠杆交易者的融資利率和投資股票的股息率之間也存在著類似的關係。而本輪股災恰恰從反麵證明了急功近利的危害和息差交易(carry trade)的重要性。

按理說,利率波動的周期本應當比股市更長更平緩,而就算總需求不足和資本邊際回報率下降導致了利率處在長期的下降周期,但目前這種快速下降也應當令人警惕是否波動已經過大,隨時可能反轉。

由於配置機構的負債成本具有剛性,因此在如此之低的收益率上追逐債券可能性並不大。交易型機構才是目前的活躍主力。因為隻要存在市場波動,交易盤就有機會參與並獲利。但目前中國債券市場的交易盤可能正在丟棄息差的安全保護。

政府重新開始通過信貸政策鼓勵房地產和汽車消費,加大基建項目的刺激,這意味著後期信貸的擴張可能更為明顯,那麼配置戶完全可以轉向信貸、非標等更高收益的資產配置,進而緩和對過低收益率的債券資產的需求。就算是去看看目前跌得慘不忍睹的股票市場,不少藍籌股的股息率也已經遠超債券。從這個角度而言,配置盤也沒有擔心踏空而被迫參與債市瘋牛的必要。

債牛已是強弩之末。如果說市場再抱著零利率的信仰進行交易,甚至是采用加杠杆、加久期的策略,那麼一旦貨幣市場稍有風吹草動,缺乏安全邊際的多頭是否能夠順利平倉,要打上一個問號。盡管利率債也不是最佳的避險港灣,但市場對其追逐恐怕也從側麵反映出更大的隱憂——一場信用風險的強風暴可能正在來臨,甚至讓部分投資者為了守住本金而甘願承擔利率風險,債券市場麵臨著不遜於股市5000點時那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