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沉默不語。苻堅待他再好，他也不可能忘記，這才是製造了他夢魘的人！他將世人予他的傷害，一筆一筆寫在苻堅名下，如同治學之時，一字一句記下此人的教誨。
至於省親那日的事情，他反複思索，覺得阿母、嫡兄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待他能光明正大回到他們身邊，他們應會依舊疼惜他。
“……罷了！”苻堅一摔棋盒，霍然起身，“你既心心念念要出去，朕縱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今天便送你回家，好叫你看個明白！”
這話說得並不動聽，卻叫慕容衝如蒙大赦。
“謝陛下恩典！”慕容衝深深一禮，衷心道。
不同於上次省親，這一回他們走得相當低調且匆忙。既沒有提前叫人知會侯府，也不曾用上鑾駕。
苻堅帶著慕容衝，以及數名內侍、侍衛，隻用了一輛兩匹馬拉著的小馬車，就匆匆去了新興侯府。
慕容暐得了通稟，迎到門口也是驚著了。
“陛下，元貴嬪，這，怎的……臣這……臣惶恐，若招待不周，還請兩位贖罪！”慕容暐一揖到底，先告了個罪。
“新興侯，令弟思家得緊，今日朕是不得不忍痛將他送回了。”苻堅盯著慕容暐道，兩眼凶光閃爍，若這人敢說一句“好話”，回頭便悄悄讓黃內侍帶人打他一頓。
“這如何使得！貴嬪怎可恃寵而驕，當好生服侍陛下才是！”慕容暐一驚，看著兩人，心中暗自叫苦。
這幼弟竟有能耐逼著苻堅送他回來，也是出人意料，然而他怎能就這樣回來！以盈兒之寵，可不足以讓苻堅放權。且苻堅顯然極不情願，若叫幼弟回了家，豈不是惡了秦王？不，不行，他得想辦法讓人再跟著苻堅回宮去！至於幼弟的意願，大局當前，卻真真算不得什麼了！
“阿兄，我已不是什麼貴嬪。”慕容衝上前幾步，依著他撒嬌，“阿兄，阿母在哪，衝兒可想你們了！”
“臣為陛下引路！”慕容暐勉強向他笑了笑，卻不敢把皇帝晾在那兒，一邊拉著弟弟站好，一邊誠惶誠恐地與苻堅說話。
慕容衝隻得陪著苻堅和慕容暐等人去了正堂，跟著才獨自找了個下人帶他去了母親那兒。他與母親如何訴苦不提，這邊苻堅卻是不耐應付慕容暐，三兩句閑談後，見慕容衝走遠，便重重擱下茶碗。
“愛卿，朕今夜要留宿貴府。這待客之道，你可曉得？”
“這……”慕容暐有些想哭，能被苻堅這麼鄭重地單獨說出來的“待客之道”，大約也非比尋常，他雖猜出來了，可是心中終歸有些不快，且想著推卸責任，於是又舔著臉問道，“還請陛下明示。”
“朕、的、鳳皇兒。”
“喏。”慕容暐抹了抹額上的汗。
他心道：對，鳳皇兒是你的，是你的！有你這句話，我對弟弟下手的理由就有了。
“臣這就去辦事。陛下不若移步荷亭稍坐？”慕容暐如坐針氈，堅持不到半刻鍾，便說道。
“嗯。你喚個人帶朕過去便可。”見他明白，苻堅也是恢複了往日的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