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者,一點真性,自應天命。”
長草曳狂,高崖臨水,琴彌拾起木棍在地上隨意勾畫,手指輕輕壓住被大風吹得亂舞的散發與鬢角朱槿,被氣流衝折的草莖流出乳白汁水沾到她的裙擺上,琴彌也不理會,隻是對著被崖下波光映了半臉透金光斑的午昧,細細講解著什麼。
“何為‘點真性’?醒、醉,似有非無,即是一點真性;
何為‘應天命’?逆、順,重術法度,即是自應天命。”
清麗的聲音,隨風逐流,站在崖下的獒簪花,聽著琴彌在向緘口不語的午昧講解道義,嘴角不由得輕勾淺笑,他眺望遠方那處青山紫棧,知道這是琴彌師門的所在,便突然憶起了那個下人們皆是冷落他的家,以及臨別時與二哥的那一段談話。
“三弟,你要走?”
“是,二哥。”
“你要去哪裏?靈根枯竭、修行倒退,這並非是你天資不行,而是……”
“而是根骨已弱,承不得天地清濁之氣。二哥,我這是病,就算沒有治好的辦法,我也要去找出一個來,就算是找不到,但說不定路上的見聞,也能讓我想出一個方法。”
“可是你身子太弱,長途跋涉我怎麼能放心,你又非要孤身一人,這……唉,我知道你是怨下人們冷淡,這也怪二哥不夠關心你。”
“世態炎涼,我已知。二哥現為家主,想的是一家的法與規,自是不能偏向於我,讓族裏的人說二哥失了公正。何況我自己也覺得,病懨懨的待在家裏,這也對我沒有什麼好處。”
“你……真的要去找琴家小姐?簪花,不是二哥說你,既然你喜歡她,當初為什麼同意解除婚姻了?就算二哥拚著不要世家麵子,也會幫你留住琴家小姐。”
“二哥,琴家小姐並非是那種可以隨意擺弄的人。何況我也隻是心折她的風采罷了,若是說是愛慕卻也過了些,再說當時我一聽她說己身有過,難免就多想了些。總之,當初鬆口是我的過錯,二哥不要再提這事了。”
“明明琴家……呃,不說這事了,免得三弟你又埋怨我多嘴。既然要出去,就多帶點盤纏,別人說咱們家財大氣粗倒也不要緊,重要的是三弟你別委屈了自己的身子。”
“插妝曉得了,不過二哥你給我準備了好幾車的東西,我一個人實在照顧不過來啊。”
“哎呀,我這光是讓下人準備了……收!收!收收!三弟啊,二哥給你收進乾坤袋裏了,你快拿著……哎呀,快拿著,別不要啊,最底下還有二哥這幾年的家當呐,快拿著。”
“二哥啊,我修為倒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用得了你的這種乾坤袋。另外,二哥你就算心疼我,也不必把那幾廂沉香馬車收進去吧,留著這一匹匹宛足赤騮在地上,讓我選起馬來很為難啊。”
……
有些好笑地擦了擦鼻尖,獒簪花抬頭望著琴彌所在的那處高崖,他可以聽到女子說話的聲音,卻看不到她朱槿在鬢、長發紫裙的身影。
“琴彌,你師尊不是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麼還是要回自己的宗門。”午昧咬著左手拇指的指甲蓋,右肘壓住插地的念裁劍柄首,托著腮含糊不清地說著,她剛剛被琴彌好好教育了一番,依稀知道仙俠界並非如山海界那般皆是天賦異稟,而是要從卑微低下的凡人身份開始,拜入某座宗門的某位師長門下,擇道經以習古教賢義,靜坐忘以修真性天命,見法度以成玄功神通。
“我師尊是不敢為難我的。”琴彌眼底狡猾,如遊魚拱蓮,激起滿荷的瓣上水顫,落入他人心池之中,打落萬千漣漪,“仙俠界……啊不,現在世風日下,隻配叫名為修真實為縱欲的‘修真界’了。午昧,修真界的規矩,其實你還是不懂啊。我說的隻是一點皮毛,真正的黑暗若是顯露出來,也隻是會讓人覺得光明。因為,從來都沒有人觸碰過真正的黑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