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2 / 2)

嚴肅的文學史家往往吝於筆墨,這段論述雖然簡略,對君維先生小說創作的定位不可謂不準,評價也不可謂不高,盡管姍姍來遲,總算為君維先生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正了名。夏誌清先生早就說過,文學史家的“首要工作就是‘優秀作品之發現和評審’”(《中國現代小說史》英文本初版序),《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是這樣做了,令人遺憾的是,還有不少中國現代文學史著作仍在一個模子地複製,一個導向地克隆,一條主線地延續,仍把君維先生以及其他一些頗具特色的作家作品排除在外。

其實,君維先生隻比張愛玲小二歲,與其說他是“張愛玲的門生”,稟承襲傳了張愛玲的風格,不如說他的小說創作與張愛玲異曲同工。當然,正如他自己所坦然承認的,在小說取材、文筆和意趣等方麵受到張愛玲的影響,也是不爭的事實。我每次讀君維先生的小說,都感覺在欣賞一件精致圓熟的藝術品,都驚訝於作者觀察的豐富深邃、語言的細膩別致,連上海方言的運用也是恰到好處,使人物形象大為增色。寫知識男女的情感糾葛,寫都市婚戀場中的心理衝突,君維先生不像張愛玲那樣極端,那樣撕心裂肺,卻同樣回腸蕩氣,耐人尋味。君維先生評論張愛玲“非但是現實的,而且是生活的,她的文字一直走到了我們的日常生活裏”(《張愛玲的風氣》),移用到他自己的小說創作上,也大致是合適的。

近年來人們一直津津樂道張愛玲,張愛玲當然值得而且也應該不斷的言說,但像君維先生這樣風格獨具的“張派”(姑且這麼界定)作家也應該重新審視、重新評價。《紳士淑女圖》和君維先生的其他小說也是四十年代上海文壇的“美麗的收獲”,是存在深入探討的藝術空間的。在我看來,四十年代的上海文學史,如果缺少了君維先生的小說,就像缺少了張愛玲一樣,那就太單調乏味,太不可想像了。

話已經扯遠了,還是回到這部《人書俱老》散文集上來吧。這是君維先生的第一部散文集。筆墨生涯大半生,終於在“夕陽無限好”的晚晴時節董理舊稿,出版自己的散文精選集,我想君維先生一定會感到欣慰。現代文學史上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優秀的小說家往往也是出色的散文家,反之卻不盡然,會寫散文的有不少不敢問津小說,或者小說寫得不怎麼樣。君維先生小說好,散文也好,《人書俱老》就是一個明證。

《人書俱老》所收,從時間而言,跨越了半個多世紀;從內容而言,寫的都是君維先生最為熟悉的人和事。雖然大都為小品短製,總共隻才十多萬字,都是實實在在,生動親切,遠勝於當下那些洋洋灑灑卻不知所雲的所謂“文化大散文”,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君維先生從不濫情,從不空發議論,從不妄加評判,他的喜怒哀樂在淡雅舒展、行雲流水般的文字中自然而然地流露。他寫大學同學同時又是張愛玲好友的炎櫻、寫旅美作家董鼎山、寫“小報大王”唐大郎,都是視角獨特,情趣盎然,而且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他的《張愛玲的風氣》、《

的太太》等一係列談論張愛玲的文字,不但文筆雋永,更是“張學”研究史上不可多得的珍貴文獻。他對現代時裝頗有研究,這不但體現在他的小說裏,也反映在他的散文裏,《穿衣論》、《滄桑話旗袍》諸篇娓娓道來,妙語如珠,堪與張愛玲的名作《更衣記》媲美。總而言之,讀《人書俱老》,我獲益良多,也感慨良多,這樣足以長人見識,啟人心智的優美散文,早就應該結集與讀者見麵的嗬。  我與李君維先生僅一麵之緣。九十年代中期那次赴京拜訪,他的謙遜坦誠,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人書俱老》付梓在即,君維先生囑我寫幾句話,我是後輩,誠惶誠恐之餘,隻能遵命。拉拉雜雜寫了這些,恐怕難免“佛頭著糞”之譏,盼君維先生和廣大讀者有以教我。  甲申夏末於滬西梅川書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