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文小藝瞪圓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看見對方不似開玩笑的模樣,便以閃電之速抱住他的手臂吼道:“混蛋,你想都別想。”
嘯風冷冷一笑,推開她,走至中間一平台,跳了上去,竟仰躺下,低笑道:“藝說過,她剖開我娘的肚子將我抱到這個世界。就是這張床,我娘死在這張床,我從這張床上降世。她沒說錯,我娘下葬時肚子是破開的。她也沒騙我,她可以掌控我的生死,幾次令我活了過來。若不是那個夢,若不是那個可恨的夢,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想起來曾經有這個人在身邊。”
“你說的是誰?”文小藝好奇地靠近他,心想著他口中的藝會不會就是指她,文小藝。
嘯風不語,他從懷中取出一根小小的笛子,翻看著笛子,眼中竟出現了溫柔迷離的神色,那表情像是沉浸在回憶當中。
文小藝看著他,不禁為他臉顯現的孩子般天真的神色而心動不已,無暇超凡的麵孔,凝視情人一般的眼神,好似早就刻在她的腦中,絲毫沒有陌生的感覺。
忽然間,眼前的景象幽幻飄渺,眼前的平台上躺著的,竟然不是嘯風了。而是一個肚子圓挺的孕婦,孕婦的麵孔朝向著她,幽幽的雙眸無力而絕望,盡管慘白無人色,孕婦的麵孔卻是年輕且美麗得驚人,她朝她張開嘴,好似在說:救救他,救救他。
然後,就是那麼一刻,開膛抱出娃娃的那一幕衝擊了她的腦海。她想起了懷中有胎記的娃娃,想起了刻著‘秋’字的翡翠,也想起了隻要遇見秋的字眼,便會衝襲腦神經的那一首歌謠:
秋兮,秋兮,奈何複別離
傷春悲秋去,惜昔歎清淒
楓落孤枝冷,魂牽淚夢移
何日複相依,妻兮,妻兮
“女人,你在念什麼?”嘯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文小藝不禁回過神來,眼前沒有了孕婦,也沒有了嬰兒和玉,原來她竟把那首歌謠哼了出來。
她對上嘯風迷惑的眼,想起他的意圖,便清了清喉嚨,哼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這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家夥。還有,別想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否則我就回去做寒玉的偏房,再讓他治你個拐帶罪。”
嘯風瞪了她一陣,突然把笛子遞了過來,命令道:“給我吹一曲。”
“不會。”文小藝把臉一撇,心裏啐道:把我當奴婢使喚不是。
嘯風閉上眼,似乎在隱忍怒氣。他收起笛子,翻身而起,出外將馬匹上的行李卸了下來,丟在她的腳邊,然後飛身上馬,轉身離去。
“喂,你去哪兒?”文小藝急了。
“善後。”嘯風留下話語便揚長而去。
文小藝回頭瞧了瞧空蕩蕩隻有停屍床的房子,心底發毛,頭皮發麻。盡管外頭陽光燦爛,這裏頭仍舊陰冷非常,更恐怖的是,在屋子裏頭,氤蘊飄蕩著好些白影,像是隨時飄上前來與她來個見麵禮似的。好半天,她才想起,自己擁有一雙看透靈魂的眼睛,而且從來不把那些幽魂野鬼放在眼中。
看著那礙眼的木板平台,她大大深呼吸一口,將衣袖挽起,將木板獨個拆開,丟出屋外。又從外頭拔了好些長的草,製作了簡易笤帚,將屋子內隻要粘了灰塵的地方都清掃了一遍。屋子霎時間空蕩蕩的,但是經過打掃,窗戶打開,陽光照入之後,終究減少了些陰森的感覺。走出屋外,才發現這一片墓園是個荒蕪無主的孤墳。這樣認為的理由非常簡單,每一座墳墓都沒有墓碑,從墳頭雜草的高度看來,這裏許久沒有人掃過墓,似乎也不會有人來做這些事情。
墓園周邊是一片原始的樹林,從樹林的方向傳來流水的聲音。尋著水聲,文小藝找到一條河流。河水並不深,清澈冰涼,水中的鵝卵石圓滑討喜,模樣精致可愛。清洗過臉蛋手腳之後,文小藝搬了許多的鵝卵石回屋子,圍成一堆造了個簡易的火爐,繼而拾來大堆柴火,以備烤食之用。考慮到有可能在這裏過夜,文小藝從河邊大把大把地折來蘆葦,收拾了大量的樹葉,在屋中鋪好一張勉強可以睡眠的床,仰躺在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這次的夢不再是與嘯風打鬥的情形,霧氣氤蘊中出現了些不認識的人影,武士的打扮,他們手上握著刀,正朝她接近,待霧氣消淡而去時,她驚叫起來。那些個影子幾乎都失去了頭顱,有的在脖子上歪歪斜掛著。盡管沒有頭,他們卻在說話,那些淒厲哀嚎的聲音在說:主人何在,請尋找我們的主人?
隨著那無頭的武士的逼近,文小藝驚慌後退,忙問道:“你們的主人是何人?”
“六皇子啊,主人是六皇子。”鬼魂們如是說。
文小藝又問:“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而死,怎麼不投胎轉世?”
鬼魂們哀嚎哭泣道:‘吾等乃皇室近侍,侍奉六皇子,遭奸人所害,主人不知所蹤,無主冤魂不得超生,隻有跟隨主人,才得過奈何橋啊。’
“何人害你們?屍骨葬何處,為何與主人失散?”文小藝退著退著竟靠在牆上無路可退。
“吾等屍身就在此處。其他不可言。吾等遭詛咒,不可說出其名,不可告其狀,不可正視其麵。姑娘是吾等十多年來第一次等來的鎖魂人,務請找尋吾等侍奉的主人,讓吾等超脫輪回。”
“那個,我本身也是麻煩多多,魂體不知什麼時候就被索魂使者捉了去,不知能不能幫你們了。”文小藝回答。
“拜托了。”無頭鬼魂們忽然被一陣白煙縈繞,須臾便消失無蹤。
文小藝從夢中驟然醒來,已是夕陽西下之時,周圍處於昏暗一片中。嘯風還未回來,也無法得知他是否會回來。文小藝拍拍胸口,一夢醒來後倒是沒有了白天時的那種驚惶。此刻屋子中便有些影子在晃來晃去,她卻開始感覺自己天生就不怕這樣的東西,看見也如看不見一樣,即使那些影子偶爾閃上前來,在她注視幾眼之後便自動離去,反對她十分敬畏的姿態,這樣的情形更增添了她自在無懼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