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外染風寒,若是平常時候,喝三兩副藥便可病除,然如今突遇子喪,心神俱損,又遇風寒,內憂外患,隻除一而病不能消。今日清晨找來城東謝郎中,卻按尋常之症診斷,安塵氣極,將這等庸醫轟出家門。
“塵兒,你在嗎?”
正在院中發呆的秦安塵聽到奶奶虛弱的聲音,趕忙回答:“奶奶,我在。”
他疾步進屋,守在奶奶床前,用自己的小手將奶奶的手緊緊握住,攬在懷中。秦老夫人半睜著眼睛,眼前孫兒的模樣自己已經看不清了,她微微動了動嘴唇,吃力道:“塵兒,奶奶沒騙你,你父親,真的尋到了靈草。”
言到此處,秦老夫人輕輕露出一抹微笑,此時的她,就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秦安塵端端正正坐在奶奶身邊,聽她接著說:“塵兒,這幾日,你便將那靈草服用。你自幼體弱,病隨先天,但願這靈草可幫你除去病症。奶奶這副身子骨,可能堅持不了幾日了,可憐我孫兒,日後便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秦老夫人輕聲抽泣,竟無語凝噎。
秦安塵陣陣心痛,一時間竟淚如雨下。聽奶奶說出如此輕生之語,他趕忙道:“奶奶,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孫兒已經長大了,孫兒能賺錢養您。”
秦老夫人輕聲咳嗽,笑道:“傻孫兒,你還小,要賺錢也得等你長大啊。你有這份心就行了,奶奶呀,也算沒白疼你一場。”
說話間,她從床頭摸出一個布袋,裏麵裝有家中全部的銀子,足有數十兩,布袋中內附一小布袋,裝著的便是那株鳳嵐仙草。
她取出仙草,遞給秦安塵,道:“塵兒,這便是你父親母親用命為你換來的靈草,你定要服下,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隨後又指了指身旁的大布袋說:“這裏邊裝有家中銀兩,你要妥善保管。”
秦安塵含淚點頭,隨手將鳳嵐仙草收入懷中。他看著奶奶憔悴的容顏,一時間如萬箭穿心,心痛不已。
良久,隻聽奶奶又說道:“塵兒,你稍刻便去城南你姑姑家,將她找來,我有事要向她交代。”
“可是~”秦安塵猶豫道:“我怕姑姑不會來。”
秦安塵的父親與姑姑一直不合,自從自己懂事時起便是如此,不知何故,家中之人也從不提及此事。數年間他也隻與姑姑見過寥寥幾麵,知道姑姑有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姑丈是一街邊小商販,不勤於勞作,有賭博惡習,每月家中錢財隻夠溫飽。
“你放心的去找她,她一定會來。此女雖不孝,但我畢竟是她母親。”秦老夫人從手腕上退下隨身帶著的玉鐲,交到秦安塵手中,接著道:“你將此物交給她,她一看便知何意,自會跟你前來。”
院中烈日炎炎,樹影在風中輕晃,卻也顯得涼爽。秦安塵手握玉鐲立於院門之處,舉步躊躇,一時竟邁不開步伐。
這玉鐲乃是傳家之物,奶奶本打算留給母親,而現在,家雖在,人卻亡。奶奶現在這番狀況,距家破人亡不遠矣。想到日後這世間隻留下他獨自一人,秦安塵不由痛徹心扉,不能自已。他稍作調整,心隨意轉,抬手輕拉院門,緩步向府外走去。其步伐沉重,就算外人也可端詳一二,他低頭向前,背影盡顯落寞。
小院中樹影斑駁,陽光透過樹葉灑下,在地上繪成一道道明暗相接的圖案。
秦老夫人梗著脖子從窗口處看著孫兒離開,輕輕歎出一口氣。突然,她咳出一口膿血,重重地印在地上。她掙紮起身,緩緩下床,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俯下身子將血跡擦拭幹淨。
她低頭輕聲道:“該來的終歸要來。一百年,整整一百年。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