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選擇(小說)(1 / 3)

選擇(小說)

寧波市文學期刊聯盟優秀作品選

作者:倉生榮

初春時節,周曲大伯出獄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了,監獄長讓幹警通知他出獄的具體日期並做好思想工作,可周曲卻堅決不肯回家,說是他想坐一輩子牢。這讓監獄長感到十分蹊蹺,這周曲腦子沒有一點毛病,可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他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他想周曲是不是和監獄的人擰上了勁兒或對監獄工作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意見呢。

周曲大伯是烏蘭村的村民,三個月前的一天,周曲和妻子卓瑪打好牛馱,騎上摩托,趕上牛羊離開已經沒有草了的秋季草場,到數十公裏外的冬窩子裏放牧。冬窩子是他們的定居點,處在北部哇沿大山的腳下。哇沿大山山頭古樹成林,山下眾山相依,遠遠望去,猶如一隻巨大的鵝掌,每個掌縫裏都有牧人的定居點,而周曲家的冬窩子就在第三個指縫的中間。由於這裏三麵環山,還有一股常年流淌的泉水,水草十分茂盛。

周曲和妻子是第一個搬到冬窩子的。到了冬窩子,他倆無意於欣賞這奇麗的山巒和豐美的水草。因為這之前,他們和達吉阿奶說好,把自己的家搬過去後,就馬上去搬她的家。達吉阿奶已經老了,和自己的小女兒梅朵一塊生活,而她家的冬窩子也就在周曲家的上麵。

這已經是下午了,這天的天氣格外寒冷,山泉的下方很快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淩,泉水在冰淩下汩汩地流淌。卓瑪喝了一口茶水就開始收拾家務,周曲吃了一碗糌粑後就騎上摩托往達吉家趕去。當他走過自家的草場又快走完鄰居索果家的草場時,不知為什麼,摩托突然熄火,車一時修不好,可天氣冷得出奇,他撿來牛糞燃起火堆,一麵取暖一麵修車,心裏還惦念著達吉家的事。車終於修好了,周曲火急火燎地騎車趕路,卻忘了及時滅火,還沒趕到達吉家時一股冷風吹起,燃著了草場,火勢順風迅速地向山裏蔓延開來,半天裏已經升起了滾滾的煙霧。看到煙霧,周曲知道是怎麼回事,便用電話通知了附近的村民,又報告了縣上的消防,就急急地往火情現場奔去。奔到現場時,火頭已經從索果家的草場越過自家的草場燃著了達吉家的草場。這時候雖然救火的人越來越多,大家拚命地撲打,但隻是保住了達吉家的幾間空屋,火勢還是毫不留情地蔓延著,並且很快就有撲向原始森林之勢,幸虧消防官兵及時趕到,帶領大夥阻斷了火路,保住了原始森林。

這場火災,損失了索果家的四十多畝、達吉家的五十多畝和自家的一百多畝牧草,還讓周圍的一些牧人受損。如果不是卓瑪舍命救防,自家的三百多頭牛羊會活活燒死,四間房屋和其他財物也會化為灰燼。如果不是消防官兵帶領群眾阻斷火路,那後果就更不堪設想。周曲知道是自己闖的禍,便把家事托給妻子並交待好如何賠償受災人家的經濟損失後,就跟隨消防官兵及時投案自首。法院判了他拘役三個月的刑罰。

“周曲啦,後天就是你出獄的時間,聽說你不想出獄,有這回事嗎?如果你對我們的監獄工作還有什麼意見就直說吧。”監獄長親自動員說。

“監獄長,我是有罪的人,對你們的工作能有什麼意見呢,我說過,我不想出獄,我要一輩子接受改造。”周曲說。

“你不要說這樣的笑話了,哪有不想出獄的人犯呢?”監獄長說。

“我是真心的,我就是坐上一輩子牢獄也洗不清自己的罪孽呀。”周曲認真地說。

“你能充分地認識到自己的罪責這就很好,可你該擔的責任法院已經作了相應的判決,如今刑期也馬上滿了呀。”監獄長說。

“不!因為我的原因,造成了自家的損失不說,還造成別人家很大的經濟損失,如果不是消防官兵及時趕到,那後果就更加難以想象,這筆孽債蹲上三個月牢就能還清嗎?”周曲痛苦地說。

“損失雖然大一些,可你不是故意的,再說你也主動投案,還讓家人積極賠償經濟損失,法院對你輕判也是有道理的。”監獄長開導說。

“監獄長,您不知道,我的罪孽遠遠不止這些,這場火災還造成了小鳥、野兔、昆蟲等千千萬萬個幼小生命的死亡,你知道我們藏民是最愛惜萬物生命的,這些法院也管嗎?我一想起這些,心裏就疼得難受啊。”周曲拍著胸腔說。

“不要說我們監獄沒有無辜留人的道理,你為了個人贖罪,難道連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都不管不顧了嗎,要知道他們是多麼地盼你回家團聚呀?”監獄長開導說。

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周曲,他又一次想起了在家翹首以盼的兒子、妻子和出事前後的經過。他有一個善良可愛的兒子和一個勤勞賢慧的妻子。兒子是他的心肝寶貝,早在兒子六七歲的時候,因為長得機靈,拉郎寺院的一位年輕僧人在他家念經時看中了他,起名為洛加,並要洛加到寺院學習經文,將來當個高級僧人。卓瑪不說什麼,可周曲沒有同意,說兒子現在還太小,再說村裏已經有了學校,讓他先學文化,等長大了再看他個人的意思。現在洛加已經是高中的學生了。出事的前一天,在縣城上學的兒子回家取衣服時知道明天就要搬家了,便吩咐父母一定別忘了幫助達吉和她的女兒梅朵搬家,梅朵的姐姐早已遠嫁,這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存在著搬家的困難。周曲和妻子滿口答應下來後,洛加才高興地去了學校。出事這天,妻子起的很早,她燒了一鍋奶茶後,就到達吉家通知周曲回頭來幫她們搬家的大致時間,回家後又把一些精飼料喂給哪些即將上山的馱牛和羊群。周曲起床後就收拾箱櫃、衣物和灶具等各類家用物件,韝好了牛鞍,和妻子吃了點簡單的早飯,就打起帳篷,分別馱在幾個馱牛上,然後夫妻倆騎上摩托趕著牛羊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