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得通知憲兵,當然……又多了一件工作!連這種神聖時節,撒旦都不讓人休息。”
村長彎腰拾起一根血跡斑斑的鐵條。
“布瑞克就是被這玩意兒打死的。”
大家傳看那根凶器。
“是他們做叉齒用的鐵條。”
“也許是從麥克的打鐵鋪偷來的。”
“打鐵鋪從上星期五一直關著!”
“他們可能去偷,然後拿到這兒來,我以社區長的身份說這句話。鐵匠不在家,有什麼辦法呢?這不幹別人的事,由我和村長來管!”他提高嗓門,大聲叫他們回家去,別白費光陰。
他們不在乎他出言恫嚇,隻是現在該上教堂了,於是民眾很快解散,別村的善男信女已陸續趕來,橋麵的車聲隆隆響。
大家走了以後,白利特沙老頭到果園看那條狗,柔聲對它說話,想讓它複活。
漢卡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人人都上教堂,屋裏空空的。她祈禱了一段時間,想起安提克。這時候老頭子把小家夥帶到路上去玩,四周靜悄悄的,她睡著了。
時間過得很快,她還在睡覺,將近晌午時分,風琴聲和民眾的齊唱聲隨風飄過來,“抬聖體儀式”的鍾聲使窗戶不停地震動。最後,車子越過坑洞和車轍,全速奔回家的嗓音把她給吵醒了。原來複活節的禮拜一有個習俗,要試驗大彌撒之後誰最先到家。馬兒、車輛和人潮洶湧,鞭子一路起起落落,在果樹那邊忽隱忽現。他們跑得好快,她覺得房屋一直搖擺,車聲和笑鬧聲隨風吹進她的耳膜。
她想起床到外麵看一看,但是家人都回來了,雅固絲坦卡開始弄午餐。她說教堂好擠,一半的人得站在外麵,貴族領地的人都來了。彌撒之後,神父請所有地主農夫到聖器室開會。幼姿卡則喋喋不休大談貴族領地的少婦和小姐們穿什麼衣裳。
“你知不知道佛拉莊的少女後麵戴臀峰,看來像火雞翹尾巴似的?”
老婦人解釋說:“她們在身上墊茅草或破布。”
“她們的腰啊!細得像黃蜂,抽一鞭就會斷成兩截。沒人知道她們的小腹縮到那裏去了!噢,我在她們旁邊,看得很清楚!”
“她們的小腹?咦,塞在緊身褲下麵哪。有位貴族領地的仆人曾經在摩德利沙當使女,她跟我說:有些閨秀餓肚子不吃東西,睡覺也把腰束得很緊,惟恐會發胖!貴族領地的女孩子流行瘦得像木板,隻有臀部鼓出來!”
“我們不一樣,小夥子譏笑瘦排骨姑娘!”
“他們自有道理。我們的姑娘應該勻稱得像烤爐,全身圓滾滾,散發著熱力,她們一走近,男人就覺得溫暖。”彼德說著,眼睛死盯雅歌娜,她正拿開爐灶上的鍋子。
雅固絲坦卡吼道:“咦,怪了!這個醜家夥!他剛剛休息一會,吃了一口肉,看哪,他馬上貪戀別的東西了!”
他繼續說道:“這種女人幹活兒的時候,她的胸衣不避開,真是奇跡!”他還想說下去,多明尼克大媽來照料漢卡,把他趕出房門外。
他們在屋外的門廊吃午餐,那邊又亮又暖和。綠色的嫩芽在枝頭顫抖和發光,像蝴蝶拍翅膀,鳥兒的歌聲由果樹間傳來。
多明尼克大媽不許漢卡下床。薇倫卡一吃完午餐就帶著孩子們來了。她們在床邊放一張板凳,幼姿卡端進一些福佑大餐和一瓶加了蜂蜜的伏特加酒。漢卡勉強請姐姐和來訪的鄰居吃喝(遵照這種情形下農民們莊重的習俗),她們嚐一嚐伏特加酒,慢慢吃甜糕,談各種話題——尤其是通在儲藏室的那個大坑。
門外也有人來跟家眷聊天,在果園走來走去,對大坑十分不解,社區長不準他們填平坑洞,要等書記和憲兵來。
雅固絲坦卡敘述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百回,這時候幾位少年帶機器公雞走進院於。懷特克打扮得漂漂亮亮,甚至穿馬靴,歪戴著老波瑞納的帽子,在前麵領路。其他的少年跟在他後麵:包括馬西克、克裏伯斯、小古爾巴斯、顏德瑞克、庫巴和歪嘴喬治的兒子。他們手拿細棍,背扛旅行袋,懷特克腋下夾著彼德的提琴。
他們大步遊行,照往年小夥子的慣例,先到神父家,大膽踏進花園,在屋前排成一列,公雞在前麵笨笨重重打先鋒。由懷特克拉提琴。古爾巴斯上了發條以後,開始學雞叫,大家跺腳,用棍子敲地麵,失聲唱幾句打油詩,最後便要求禮物。
他們唱了好久,愈唱愈大聲,神父終於出來,讚美公雞一番,各給他們一枚五科培的錢幣,他們歡歡喜喜走開了。
懷特克嚇出一身冷汗,惟恐神父提鸛鳥的事情。但是夥伴成群,神父好像沒注意到他。他走了以後,神父派女傭送幾塊甜糕給他們。他們太聲唱感謝歌,然後繼續前進,先到風琴師家,再訪遍村子的其餘民舍,一路緊張兮兮保護機器,怕人粗手粗腳,或用棍子去撥。
首領懷特克留心一切,頓足叫他們開始唱歌,頷首作信號,叫他們提高或壓低嗓子。總之,“黛恩格斯”遊行表演得生氣勃勃,他們的歌聲傳遍全村,大家看到小頑童扮演大人已扮得有聲有色,非常吃驚。
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大主婦普洛什卡大媽先進去看老波瑞納,也去看漢卡。
“老樣子,老樣子!噢,主啊!一我跟他說話,一句都不回答。太陽照在他床上,他用手指去抓光條,仿佛跟它們玩耍。真像小娃娃。啊,看到他這樣的人落到這步田地,我會哭出來!”她說著,坐在漢卡床邊,卻欣然喝伏特加酒,伸手去拿甜糕。
“他現在吃不吃東西?他好像發福了。”
“是的,他可以吃一點,也許他漸漸好轉了。”
幼姿卡奔進來尖叫說:“他們帶公雞到佛拉莊去了!”一看普洛什卡大媽在那兒,就轉身跑出去找雅歌娜。
漢卡在她背後大嚷:“幼姿卡,你得照顧母牛,時間到了!”
普洛什卡大媽說:“是的,是的,‘假日歸假日,肚子總得要填飽!’小夥子也到過我家。你們家懷特克是聰明的小子,眼光也很敏銳!”
“卻總是先顧著玩,後顧工作!”
“親親,傭人派不上大用場。磨坊主太太對我說,她請女傭,沒有一個留過六個月。”
“她們在那邊吃了太多新出爐的麵包——結果學壞了。”
“也許吧,但是這一方麵有老手教她們,還有他那位偶爾回家的兒子——上學的那一個。是的,聽說磨坊主本人也不放過她們……我們的傭人真是一天比一天大膽了。我丈夫不在家,現在我的牧夫對我好厚臉皮,堅持要下午擠奶!誰聽過這種事?”
“噢,我知道他們的脾性,我自己也有男工。但是我必須順從他一切要求,否則他會在工作最繁重的時候離開我,這麼一大片田莊,少了他,我怎麼辦呢?”
“當心別讓她們搶走他!”她壓低嗓門警告說。
漢卡惶然問道:“你是不是知道誰想挖人?”
“聽到一點——謠言,也許是謊話吧,我不能確定。我說了這麼多話,把來訪的目標都忘記了。有幾個人答應到我家來聊天。你也來嘛。上等人物都要來,小波瑞納的太太不能不參加。”
這是恭維。但是漢卡身體不舒服,隻得借故婉謝。普洛什卡大媽很煩惱,跑去請雅歌娜。她也說早就和母親有約了。
雅固絲坦卡在屋外諷刺說:
“雅歌娜,你本來想去,但是你向往小夥子們,而普洛什卡大媽家隻有安布羅斯之類的老頑固。沒關係,他們跟年輕男人一樣穿長統襪!”
“你,你每一句話都刺傷人——永遠改不了!”
她冷笑說:“我生性快活,希望人人稱心如意!”
雅歌娜氣得發抖,踏出屋外,茫茫然盯著前方,幾乎壓不住滿眶的熱淚。不錯,她內心的渴望強烈得叫她受不了。
雖然現在有節慶的氣氛,村民湧來湧去,叫聲和笑聲響徹村頭村尾,與遠處灰色田地間的紅衣婦女一唱一答,那又如何呢?她打從早上就一直難受至今。為了消愁解悶,她曾去找熟人,沿著路麵和草地長程散步,甚至換了兩三次衣服,都行不通。她更想到某個地方,做某件事情,尋找……她不知道的東西!
現在她逛到白楊路,凝視火紅的日輪慢慢下山,在公路映出一條條光線和陰影。
黃昏的涼意很快就籠罩在她周圍,隻是平原上仍存的暖風吹得她渾身盡是和諧的快感。村子的噪音依稀吹進她的耳膜,提琴哀哀哭泣,打動了她的心弦。
她繼續走,要到什麼地方,被什麼力量推動,她也說不上來。
她有時候呻吟,有時候做手勢,有時候突然停下來,可憐兮兮,以炯炯的眼神打量她四周。接著她又向前走,思緒像遊絲般不可觸摸,也像水麵的光線,伸手一抓就不見了。她抬眼看太陽——什麼都看不見,眼前的一列列白楊似乎模糊不清,仿佛隻是回憶中的情景。但是她深深感覺“自我”的存在,覺得有一種力量攫住那個“自我”,使它傷心,呼號和落淚,覺得有一種力量帶她遠走,她恨不得能像西飛的鳥兒長出翅膀,它們飛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她自覺被一種附有火樣柔情的力量所掌握,逼得她流淚,逼得她噴火……她在路上拔白楊嫩芽,潤一潤她焦渴的嘴唇和噴火的眼睛!
她不時倒在樹下,雙手托著下巴,做起白日夢來……
看來是春神在她心底大唱讚美詩,彌漫她整個心靈,在裏麵發生作用,也在果實豐碩的田野,充滿嫩汁液的樹木中發生作用,陽光一照暖大樹,樹液就進發出生命之歌。
她蹣蹣跚跚向前走,眼睛刺痛,軟弱的四肢載不動她的身子。她心頭浮起新的欲望:想大聲哭,想跳舞,想在柔軟帶露的穀物間翻滾;接著她又渴望跳進灌木叢,衝過荊棘堆,感受掙紮和肉搏的甜蜜劇痛!
她突然轉身,聽見小提琴的聲音,就往那個方向走去。哈!她心裏萬分激昂,興奮得發瘋,恨不得跳來跳去,到擁擠的酒店上去享受一番,甚至喝酒醉死——她在乎什麼?
教堂墓地通往白楊路的小徑如今布滿落日的紅光,有人拿著書走過來,停在一叢銀樺樹底下。
是風琴師的兒子亞涅克。
她隔著樹叢看他一眼,沒想到他瞥見了她。
她想逃走,但是兩隻腳好像在地上生了根,眼睛癡癡望著他。他笑眯眯走上來,紅唇間露出兩排貝齒,高大魁偉的青年,很瘦,膚色自得像牛奶。
“你不認識我,雅歌娜?”
他的聲音敲中了她內心的琴弦。
“怎麼會不認識。不過亞涅克,你跟以前不大一樣。”
“咦,當然嘛,我們長大,一定會變的。你是不是到布迪去看什麼人?”
“不,隻是隨便亂逛,你知道,複活節要到明天才過完。”她用手摸摸他的書,問道,“宗教書,是不是?”
“才不呢。是描寫遠方的國度和四周的大海。”
“天啊!描寫大海?什麼,那麼裏麵的圖片不是聖像囉?”。
“看!”他打開書本,給她看插圖。他們垂著腦袋站在那兒,肩並肩,臀對臀,身體幾乎碰到了。他不時解釋某一張圖,她神魂顛倒,抬眼讚賞他,激動得不敢呼吸。現在他們靠得更近,因為太陽已落到森林下方,圖片很難看清楚。
突然間,他打了一個冷戰,退後一點,喃喃地說:“黃昏到了,該回家了。”
“那我們走吧。”
於是他們默默前進,暗影中幾乎成了隱形人。現在餘光已消退,暮色的藍網罩住了整片田野。那天西方沒有壯觀的落日,但是隔著高高的白楊樹,日光呈金色慢慢消失。
“裏麵印的內容是不是真的?”雅歌娜止步片刻,問他說。
“是真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主啊!這麼浩大的水麵,這麼奇妙的國家!叫人很難相信。”
“不過卻是事實,雅歌娜。”他低聲說著,以和藹的目光凝視她的明降,彼此距離好近,她屏住呼吸,全身抖了一下。她身子在前彎,做出無條件投降的姿態,仿佛指望他抱她,貼著附近的一棵樹幹,向他伸出手臂,他突然驚退道:“我得走了,天色已晚。再見,雅歌娜!”走得無影無蹤。
過了好幾分鍾,雅歌娜才離開現場。
“什麼!這位青年是不是對我施了符咒?我現在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她一麵驚歎一麵慢吞吞走著,腦海如漩渦,古怪的刺激感傳遍全身。
她經過酒店,無意中聽到隔牆的音樂和談話聲。她由窗口往裏瞧。大地主的兄弟亞瑟克先生在屋子中央拉小提琴。安布羅斯在吧台附近搖搖擺擺,正大聲跟“地客”們說話,不時伸手要一杯酒。
有人出其不意接住她的腰,她尖叫一聲,想掙脫對方的懷抱。
“現在我逮住你了,決不放你走。來陪我喝一杯!”原來是社區長,他用力撲著她,兩個人由邊門走進酒店的客廳。
沒有人看見他們,很少人在路上,天色又很黑。
現在村子靜悄悄的;外麵的聲響都靜下來了,小農場空曠又沉默。人人都在家。理當休息的複活節快要過去了,勞碌的明天潛伏在門檻外,已經對他們露出可怕的利齒。
因此,麗卜卡村民那天晚上相當憂鬱和溫馴,隻有普洛什卡家有個大聚會。鄰居一起來,端端莊莊說話。社區長太太坐上位;她旁邊是巴爾瑟瑞克太太,身材胖,嗓門大,正在堅持她的主張;緊跟著是席科拉太太,照舊骨瘦如柴;波瑞納的表親很愛饒舌;鐵匠太太抱著娃娃,還有村長太太正用虔敬的口吻低聲說話。總之,村子裏重要的主婦都來了。
她們一本正經坐著,僵硬又古板,叫人想起一群羽毛弄皺的笨母雞。她們穿著最好的假日衣裳:圍巾半垂在背後(這是麗卜卡村的風尚),大花邊高過耳垂,珊瑚珠子等財產全部掛在身上。不過,她們以緩慢的方式消遣,興致點點滴滴增高、臉頰發紅。過了一會兒,她們仔細卷好襯裙,以防弄皺,彼此愈貼愈近,很快就拌起嘴來。
等鐵匠來了,自稱進城回來,氣氛更熱鬧。這家夥格外健談,醉醺醺的,說了好多滑稽妙事來騙她們,她們捧腹大笑。滿屋子鬧哄哄,他自己大聲笑,連波瑞納家的人都聽見了。
聚會很久才散,普洛什卡家三度到酒店去買酒。
波瑞納家的人坐在院子裏。漢卡起來參加,肩膀上披一件羊毛襖,抵禦寒冷的夜風。
光線充足的時候,羅赫念書給他們昕,等夜色籠罩大地,他說了不少大家最愛聽的奇跡。後來暮色太濃了,白牆上隻顯出一群人的大略輪廓。外麵很涼,天上沒有星星,到處無聲無息,隻有汨汨的水聲和狗吠聲打破那股寂靜。
他們圍成一圈——娜絲特卡和幼姿卡,薇倫卡母子,克倫巴大媽和彼德,等於坐在羅赫腳下,漢卡坐一塊石頭,和大家路微隔開。
他跟大家提到不少波蘭的曆史和許多神聖的傳奇,世間的妙事,他說過的奇跡大多了,沒有人完全記得。
他們一動也不動,靜靜聽,飲下他的甜蜜言語,正如焦渴的大地吸取溫暖的雨滴。
他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用低沉又端莊的嗓子說出這些話,“凡是祈禱、操勞和準備,靜候春天的人,春天必在冬末來到他眼前……”
“受壓迫的人終會勝利,所以你們要有信心……”
“人類的幸福是一塊田地,得播下血汗和犧牲的種子。如此播種的人將看到收成,將采收到作物……”
“但是隻想每日吃糧的人不得坐上天主的餐桌……”
“誰若隻抱怨惡風,卻不行善,他會助長惡風的勢力。”
他說了很多話,用的全是智慧語,很難背誦,聲音愈來愈低,口吻愈來愈慈愛,最後黑夜整個吞噬了他的形影。這時候真像某個聖靈由地底說話,仿佛波瑞納家的祖先在複活節特準回到人世,從崩塌的牆壁,多節瘤的老樹,四周的暮色中發言,警告子孫。
他們思索這些話,佳言像洪鍾在內心深處回響,激起了模糊的情緒——奇異,古怪,難以描摹的欲望。
他們甚至沒發覺村子裏的狗全部汪汪叫,很多人的足音飛速奔跑。
“失火了!波德萊西失火了!”有人在果園外對他們大喊。
真的。波德菜西貴族領地的農舍失火了,大紅的火焰在夜空中升起。
雅固絲坦卡說:“不得了!”她突然想到柯齊爾大媽的威嚇語。
“上帝審判他!”
“懲罰他對我們的欺侮!”暗處有很多聲音叫道。
屋門砰砰響,村民衣衫不整,匆匆跑出來,愈來愈多人擠在磨坊邊的橋麵上,那邊看火看得最清楚。幾分鍾後,全村都來了。
該處農莊立在森林附近的一座小山邊,跟麗卜卡村相距幾俄裏(一俄裏等於三千五百尺),火勢不斷加強,由麗卜卡村看得很清楚。襯著黑黝黝的森林,火舌不斷擴大,暗紅的煙柱在上衝。沒有風,大火直挺挺愈冒愈高,建築物像一束束油脂薪柴,燒得很旺,閃爍的紅光伸進夜影中,外帶一股股高聳的濃煙。
空中馬上回蕩著痛苦的低吼。
“他們的牛棚著火了,救不了幾頭牛,因為隻有一扇門!”
“啊,現在穀物堆著火了!”
另外有人驚慌地說,“穀倉也是!”
神父、鐵匠、村長和社區長(他喝醉了,幾乎站不直)都來到現場,呼籲大家去救難。
沒有人趕去。民眾紛紛咆哮。
“放出我們的子弟,他們會拯救農莊!”
祈求、威嚇,甚至神父含淚哀求都沒有用。他們繃著臉觀望火災,一動也不動。
柯伯斯大媽甚至對她看得見的貴族領地仆人揮拳頭。“狗養的!”她尖叫說。
最後隻有社區長、村長和鐵匠趕去救災,而且沒帶工具,農民連一個水桶都不肯給他們拿。
他們齊聲叫道:“哪個下流胚敢動一個水桶,就用棍子打死他!”
全村大大小小擠在一塊兒,忙著製止懷中嬰兒的哭聲。很少人說話。大家靜靜觀望,看個飽,內心暗暗得意,認為上帝正為他們伸冤,懲罰大地主。
大火直燒到半夜,但是沒有人回家。他們耐心等大火燒完,整個農莊著火,燃燒的茅草和屋頂板像紅雨飛天又落地,火舌在暗夜中搖曳,染紅了樹梢和磨坊主的屋頂,在水塘麵映出一道微光,仿佛布滿亮晶晶的餘燼。
滾動的車聲、民眾的呼喊、低吼的噪音和可怕的死亡威脅響遍了全村,村民仍舊像一堵活牆,讓眼睛和心靈享受複仇的滋味。
但是酒店外傳來安布羅斯沙啞和酒醉的聲音,不斷唱著同一首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