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利特沙老頭思忖道:“現在我們擊敗了大地主。農民正該盡量利用我們的優勢——當然——我們也許會再建一個村莊,田地夠多,願意耕地的人手也夠多——”但是外孫們跑到馬路上去了,他的沉思終於被打斷。

晚禱鍾響了。

太陽慢慢向森林滾落,路麵和水車池上的影子逐漸拉長。一切都靜悄悄的,遠處有一輛車子喀噠喀噠響,偶爾有小鳥在樹叢間呼叫。

一些女人由城裏回來,人人都跑去聽她們帶回來的音訊。

晚禱之後,神父立即駕車去佛拉莊,安布羅斯說是去參加貴族領地的宴會,風琴師帶全家人去看磨坊主,他兒子亞涅克盛裝陪在母親旁邊,一路和菜園欄杆後麵偷看他的小姑娘打招呼。

黃昏過得很慢,落日餘暉使半麵天空布滿血紅的火光,像燃燒的木頭七零八落,水麵呈深紅色,玻璃窗紅光閃閃,此時更多車輛由城裏回來,屋前的噪音愈來愈響了。

雖然漢卡還沒回來,她家門前卻也很熱鬧。一群年紀和幼姿卡相若的小女孩來找她,像雀鳥圍著她吱吱喳喳,並嘲笑“顛三倒四”亞斯葉克,幼姿卡拿出那天家裏的好東西來請客。

娜絲特卡比她們年紀大多了,由她當孩子王。她嘲笑亞斯葉克,他雖然呆頭呆腦,卻玩玩鬧鬧擺架子。當時他站在大家前麵,身穿一件嶄新的短上衣,歪戴一頂尖形帽微笑著叉腰說:

“你們都得尊敬我——我,村中惟一的男子漢!”

“不見得,有些跟你差不多的人正在看牛呢!”一位女孩說。

“或者正在擦娃娃的鼻涕!”另外一個人大聲說。

亞斯葉克毫不驚慌,傲然答道,“你們這些黃毛丫頭——還是看鵝童——不合我的胃口!”

“咦,這家夥去年還在看牛,現在要裝大男人了!”

“他躲一頭公牛,跑得太快,褲子都掉了!”

“去吧,娶猶太人家的女傭瑪格達,她跟你最相配。”

“她當猶太娃兒的保姆,也會替你擦鼻涕!”

有人更刻薄地說:“不然就娶老愛嘉莎,陪她去討飯。”

他反駁說:“噢,我隻要派人向你們之中的任何一位求婚,她會每星期五吃齋吃一輩子,為她的好運感謝上蒼!”

娜絲特卡說:“但是,你娘會讓你娶誰呢?家裏需要你洗盤子。”

“你別激我!否則我去娶瑪麗·巴爾瑟瑞克!”

“好,請便,去找她,她會用掃帚接待你——說不定更嚴重——”

“去吧——不過路上當心別掉了東西!”娜絲特卡說著,笑一笑,輕輕扯他的短褲,說真格的,他的衣服和褲子都太大了。

“以前是他祖父穿的!”

笑話和嘲諷密如冰雹,圍著他打轉。他笑得跟別人一樣開心,伸手摟住娜絲特卡的纖腰。有位姑娘伸出腳板,他趴倒在地上,她們一再推他,他站不起來。

幼姿卡拔刀相助說:“姑娘們,別捉弄他!你們怎麼能這樣?”並扶他起來。他雖然愚笨,卻是地主農夫的兒子,又是她母親這頭的親戚。

接著她們跟他玩瞎子遊戲,他的眼睛當然被蒙起來,他拚命抓,硬是逮不到一個女孩子。她們在他身旁飛奔,敏捷如燕,笑鬧聲愈來愈響。

暮色降臨了,遊戲達到高潮,院子裏突然傳出許多家禽的叫聲。幼姿卡立即跑過去,發現懷特克在外屋裏,背後藏一樣東西,小古爾巴斯的黃頭發在一具犁田機上方露出來。

懷特克心慌意亂說:“沒什麼,幼姿卡,沒什麼!”

“你弄死一隻母雞,我看見好多羽毛!”

“不,不!我隻是從一隻公雞的尾巴拔了幾根羽毛,要做玩具鳥用的。不過,幼姿卡,不是我們的公雞!噢,不是!小古爾巴斯抓來這邊給我的。”

“給我看!”她厲聲命令道。

他把一隻羽毛快拔光的公雞放在她跟前,它的樣子好可憐喔。

她說:“確實不是我們的。”其實她無法確定。

“現在給我看你的妙玩具!”

於是懷特克拿出一隻剛完成的假公雞,是木頭做的,渾身敷上麵糊,插上羽毛,看起來栩栩如生,棍子上有真頭和嘴巴。

公雞安在一塊紅漆板子上,再以巧妙的手法和一輛小車子相連,懷特克一拉車杠,公雞立即跳舞和鼓翼,小古爾巴斯學公雞喔喔啼,母鸛都格格相應。

幼姿卡蹲下來慈祥著藝術的奇跡。

“主啊,咦,我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奇巧的東西!”

“不錯吧!呃,幼姿卡?我做得很棒,呃?”他充滿自豪地說。

“完全是你設計出來的?”

她簡直驚呆了。

“是的,全是我自己做的,幼姿卡!這位顏德瑞克隻抓隻活公雞給我。是的,全是我自己做的!”

“天哪,天哪!它的動作真像活雞!隻是木頭而已。——懷特克,拿給各位姑娘看!她們都會驚歎極了!給她們看嘛,懷特克!”

“噢,不。我們明天要做‘黛恩格斯遊行’,到時候她們自然會看到。我還得在四周架欄杆來保護它。”

“那你照料好母牛,到我們大房間來做嘛。那邊比較亮。”

“我會的,不過我得先到村子裏辦一件事情。”

她回到屋裏,客人結束遊戲,現在要解散回家了。天色已黑,民舍和天空亮光點點,晚風由田地吹來。

除了漢卡,每個人都由城裏回來了。

幼姿卡準備了一頓豐富的晚餐:酸味甜菜湯加臘腸片,馬鈴薯加了很多炸鹹肉。她將餐點端上桌,羅赫已經等著了,小家夥哭哭啼啼,雅歌娜不止一次地進來看。這時候懷特克不聲不響溜進屋,立即坐在熱騰騰的盤子前麵。他滿麵通紅,吃得很少,牙齒喀噠喀噠打戰,雙手直打哆嗦,晚餐沒吃完,他就開溜了。

幼姿卡想不通怎麼回事,後來在豬欄外碰見他,由食槽裏拿出一點渣滓,並厲聲盤問他。

他想隱瞞真相,用謊話敷衍她一段時間,最後還是說了實話。

“噢,我到神父家把我的鸛鳥搶回來了!”

“老天!沒人看見你?”

“沒有。神父不在家,看門的狗正在吃東西,我的鸛鳥就站在門廊上。馬西克看見了,跑來通知我。我用彼德的頭巾外套緊緊裹著它,怕它啄我,把它帶去藏在……某一個地方!——不過,我的幼姿卡,我的金姑娘!千萬別泄露半個字。過幾個禮拜,我再帶它回家,你會看見它在門廊前麵大步走來走去,誰也不知道是同一隻。隻是你千萬別出賣我!”

“出賣你?我可會做過這種事。不過你的勇氣叫我吃驚——老天爺!”

“我隻是奪回我自己的財產。我說過永遠不給他。看,我又抓回來啦。我費心訓練,讓別人享受,豈有此理!是的,真的!”他吹著口哨跑出去。

他馬上回來,陪小家夥坐在爐邊,打算完成他的創作品。

屋裏變得安靜又乏味。雅歌娜到她那一邊去了,羅赫跟白利特沙老頭坐在外麵,老頭好想睡覺。

羅赫對他說:“回家去吧,亞瑟克先生等著跟你談話。”

“亞瑟克先生……等我?”他結結巴巴,驚駭得睡意全消。“要跟我說話?好,好!”他匆匆跑開了。

羅赫留在原地,喃喃祈禱,望著深不可測的夜空,天上繁星閃爍,月亮出來了——尖尖的半圓形嵌在黑暗的天空。

住家的燈火一一熄滅,像熟睡的眼睛緊閉著。萬籟俱寂,隻有樹葉沙沙響,夾著遠處潺潺的溪聲。惟有磨坊主家的窗戶燈火輝煌,屋裏的人一直玩到深夜。

波瑞納家也靜悄悄的,人人都去休息,燈火吹滅了,隻有火爐上的鍋子四周有將熄的餘燼,蟋蟀在看不見的地方啾啾叫,羅赫坐在外麵等漢卡。將近午夜時分,馬蹄滴嗒滴嗒走上磨坊邊的橋麵,俄式馬車隆隆開進村子。

漢卡很沮喪,悶聲不響,等她吃過晚餐,彼德到馬廄去了,羅赫才大膽問她見過丈夫沒有。

“探望了一下午。他身體和精神很不錯,叫我問候你……我也看到別的小夥子。他們會被開釋,但是沒有人知道哪一天?我還見了安提克的辯護律師……”

不過,有一件事像石頭壓在她心底,她隱瞞不說,一直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最後突然崩潰了,掩麵痛哭,淚珠由指縫間流下來。

他說:“我明天早上來,你需要休息。你激動過度,對你不好。”

她脫口而出:“噢!我若能死掉,結束這種痛苦就好了!”

他低頭告退,沒說什麼。

漢卡立即躺在孩子們身邊,雖然很累,卻睡不著。啊!安提克簡直把她當作糾纏不清的惡犬。他胃口甚佳,吃下福佑大餐,收下幾盧布,沒問她錢是怎麼來的,甚至沒說他為妻子旅途勞頓而抱歉!

她一五一十說出她在農場上的作為,他聽了沒讚美半句,苛責倒不止一次。接著他問起全村的人——就是忘了他自己的孩子!她懷著忠誠的愛心去看他,熱烈渴望他的愛撫。她不是他的妻室,他小孩的母親嗎?但是他沒有愛撫她,沒有吻她,甚至不問起她的健康狀態。他像陌生人,也把她當做陌生人。最後,她痛心得說不出話來,淚如泉湧,他大叫說:“你大老遠來,就是為了對我哭哭啼啼嗎?”噢!那一刻太痛苦了。她為他做一切苦工,一切遠超過她力氣的勞務,忍受多少辛酸,居然落得這個結果!什麼都沒得到,沒有一句親熱的話,連旬安慰都沒有!

“噢,基督啊!對我發發慈悲吧,我實在受不了啦!”她苦哼著,把臉用力貼在枕頭上,免得吵醒小孩,她躺在那兒傷心,哭泣,滿腔屈辱和不平。

後來她從未在他麵前或別人麵前吐露心聲,隻是現在她終於發泄滿腹的絕望感,流下世間最辛酸的眼淚。

第二天早晨——複活節的禮拜一——天氣更好,鄉村更沐浴著霧水、蔚藍的霧環、陽光和喜氣。鳥兒的歌聲更洪亮,暖風吹過樹梢,弄得樹葉喃喃作聲,像一篇安詳的祈禱文。那天大家也起得早一點,敞開門窗,到外麵去端詳上帝的世界——端詳青翠的果園,端詳綠意盎然,鑽石遍野,沐浴在陽光下的浩瀚風光;端詳秋天犁過的田,風中搖擺的茶色嫩葉,像西風逗弄的水波一直綿亙到村舍邊。

男孩子拿著水槍跑來跑去,一麵叫“斯密格斯”,一麵互相噴水,弄得彼此濕淋淋,不然就躲在水塘四周的大樹後麵,不但用水噴行人,誰隻要探頭看門外,他們就噴你一身,很多家的屋門濕漉漉的,到處是水坑。

小夥子跑上每條路和圍牆四周,笑笑鬧鬧追趕受害者,目標對準小姑娘,她們跟男孩子一樣喜歡這個遊戲,拿水桶往他們身上倒,在果園問閃避他們,由於其中有不少成年的姑娘,她們很快就占上風,拚命擊退男孩子。“顛三倒四”亞斯葉克用滅火的蛇管來攻擊娜絲特卡,結果被巴爾瑟瑞克家的女孩子追到了,從頭濕到腳,最後還被扔進水塘。

他發火了,咽不下女孩子打敗男人的恥辱,叫波瑞納家的長工彼德來幫忙。兩個人埋伏專攻娜絲特卡,緊緊抓住她,拖到井邊,用水淋得她哇哇大叫。然後找懷特克、小古爾巴斯和幾位較大的少年幫忙,攻擊巴爾瑟瑞克的女兒瑪麗,弄得她渾身淌水,她母親不得不拿著棍子跑來救她;他們也逮到雅歌娜,噴了她一身;連幼姿卡他們都不放過,她拚命哀求他們,並含淚跑去向漢卡告狀。

他們嚷道:“她盡管告狀,其實她喜歡玩,看哪,她高興得眼珠子發亮哩!”

雅固絲坦卡咆哮說:“瘟生!他們害得我渾身濕透了!”不過她心裏很高興,走進屋裏。

幼姿卡換上幹衣服,咕噥道:“這些流氓肯饒過誰!”但是她忍不住到門廊上看熱鬧。路麵又吵又亂,全村嘈雜得很。小夥子樂瘋了,一大群一大群亂跑,凡是走進蛇管射程內的人都逃不掉,最後村長看村民被他們鬧得無法外出,隻得製止這場鬧劇,把他們驅散了。

“昨天駕車出門,你身體沒轉壞吧?”雅固絲坦卡在漢卡的爐邊烤火,同時問道。

“有喔。小孩在肚子裏跳個不停,我差一點昏過去!”

“拜托躺著,喝一帖熱熱的野百裏香衝服劑。昨天你太累了。”

她很關心,但是一聞到炸豬血糕的香味,立即坐下來跟大家一起吃早餐。

“太太,你也吃一口嘛,餓肚子沒有好處。”

“我現在討厭肉味兒,我去泡杯茶來喝。”

“清清腸子也好,不過你若喝伏特加酒煮豬油和香料,一定馬上就好了。”

彼德笑道:“一定的,這種藥甚至能起死回生哩。”他坐在雅歌娜身邊,盯著她的眼神,她剛好注意什麼,他就殷殷勤勤拿給她,想跟她搭訕。但是她不大理他,於是他轉而向雅固絲坦卡打聽她見過的犯人。

她說:“我全見到了。他們不是分開關著,是一起關在大牢房,像貴族領地的官邸,光線好,地板不錯。隻是所有窗戶都有鐵絲網,怕他們開溜。至於夥食嘛,不太壞……我嚐過他們中午吃的豆粥,活像用舊皮靴煮的,以輪機油當佐料。還有炸玉蜀黍。那個東西嘛,我們的老狗拉帕碰都不會碰一下,不,連聞都不肯聞,可能會有別的舉動。他們得自費生活,如果有人缺錢,叫他吃飯時祈禱夥食改善吧。”她照例用尖酸的口吻說。

她又說,“聽說有些人下星期日回來。”壓低了嗓門,看一看漢卡。雅歌娜聽了,跳起來跨出房門。雅固絲坦卡轉而談到柯齊爾大媽的探險。

“他們的懇求失敗,很晚才回家,但是他們看見四麵八方有好多臘腸,又好好巡遊了貴族領地。他們說氣味和我們的房子不一樣!不過大地主說他幫不上忙,這是官廳委員和政府當局的事。就算有辦法,他也不為麗卜卡村的人出力,他是最大的受害者,全是他們害的!你看,官方不許他賣森林,商人現在為此而控告他。他氣衝衝地咒罵,還抗議說:他若因農民們而變成乞丐,希望瘟疫害死他們大家!柯齊爾大媽一早上挨家挨戶傳送這個消息,還說要報複呢。”

“她真傻。威嚇有什麼用呢?”

“親親,我們都知道最弱的人也能找出對方的要害!”說到這兒,她突然住口,跑去扶漢卡,她軟弱地靠在牆邊。

她嚇得呢喃道:“老天!是不是早產?”說著扶她上床。漢卡已經暈過去;滿臉大汗珠,黃斑點點,她幾乎無法呼吸,老太婆用醋揉她的太陽穴,接著拿一點葷菜湊近她的鼻孔,漢卡睜開眼睛醒過來。

其他的人去執行各種工作。隻有懷特克在場,時機來臨了,他哀求女主人讓他把自動玩具拿進村莊。

“好,可以,不過你言行要守規矩,別把衣服弄髒。狗要綁好,免得它們跟著你到處亂逛。你什麼時候出發?”

“晚禱之後。”

這時候雅固絲坦卡由窗口探頭進來說,“狗呢,懷特克?我拿食料給它們,沒有一條出來吃。”

“是啊,今天早上我沒看見拉帕在牛舍裏。來,布瑞克!到這兒來!”他跑來跑去亂叫,但是沒聽見狗吠聲。

他說:“它們一定跑到外麵去了。”

誰也想不出兩條狗到哪兒去了。不過隔了一段時間,幼姿卡聽見模糊的嗚咽聲,好像在院子的某一個地方。她在那邊沒看見什麼,以為懷特克正在處罰某一條亂跑的狗,就走進果園。沒想到不見半個人影,那兒靜悄悄的,嗚咽聲已經停了。但是回程撞到布瑞克的屍體,跌了一跤。它躺在屋子附近,腦袋被人打扁了!

她的叫聲立刻把全家引到現場。

“布瑞克被殺——一定是小偷打死的!”

雅固絲坦卡尖叫說:“不錯,真是如此!”她看到地麵挖出一堆泥土,房屋基地下有一個大坑。

“他們挖通了,甚至通到爹的儲藏室!”

“咦,這麼大的坑,連一匹馬都拖得出來!”

“坑洞四周撒滿穀粒!”

“噢,主啊!說不定強盜還在裏麵!”幼姿卡大聲說。

他們奔進老波瑞納的住宅。雅歌娜出去了,老頭躺著一動也不動。儲藏室通常很黑,如今光線由大坑透進來,裏麵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東西亂糟糟撒了一地。穀子倒在地板上,布料由橫竿扯下來;未紡的羊毛或紡過的許多毛線糾纏扭曲,有些拉斷了——失竊了什麼?誰也不能肯定。

漢卡相信是鐵匠幹的,滿麵紅暈思忖道:她若多等一天,錢就被他拿走了。她低頭看大坑,掩飾滿腔的得意感。

她故作不安問道:“牛舍裏沒掉東西?”

幸虧那邊沒出事。

彼德說:“門鎖上了。”他大步走到馬鈴薯坑,拖出洞口塞的一大束茅草,把拉帕活生生拉出來。

“顯然是壞蛋推它進去的,不過拉帕怎麼會任人擺布呢?這麼凶的一條狗!”

“昨天晚上怎麼沒聽見狗吠聲?”

他們派人去通知村長,消息傳遍全村。村民湧進果園,坑洞像教堂的告解室,圍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探頭看一眼,檢查布瑞克的遺骸,說出他的意見。

羅赫也來了。幼姿卡口若懸河,很激動,含淚告訴大家事情的經過,羅赫叫她靜下來,然後去探望重新臥床的漢卡說:

“我怕你為這件事過度操心。”

“怎麼會?讚美上帝,他沒偷到什麼。”她又低聲說:“因為他來遲了一步。”

“你是不是猜出是誰了?”

“鐵匠!我以性命擔保!”

“那麼——他是特別來找一樣東西?”

“是的,不過沒找到。我隻跟你一個人提到他。”

“當然。除非當場被抓,或者有證人。算了,算了!錢財使人不惜做可怕的壞事!”

她懇求說:“好朋友,連安提克都不該知道這回事!”

“你知道,我不是隨便說話的人。而且,屠殺比造就生命更簡單。我知道那家夥是騙子,可從沒想到他會幹這種事。”

“噢,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很了解他。”

社區長跟村長一起來,此時開始大搜特搜,仔細盤問幼姿卡。

他喃喃地說:“要不是柯齊爾在監獄裏,我會以為是他幹的。”

村長輕輕推他說:“噓,彼德,他太太來了。”

“小偷一定被嚇跑了:沒失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