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靈之約(1 / 3)

承諾一個稿約,便意味著一份責任從此落到了你身上。寫同題小說則更不輕鬆,總叫你或多或少地想到作文、作業,還有得分。盡管如此,這篇作品直到臨近發稿的最後期限,仍未成形。其間,雖有諸多想法和構思,卻到底落不下筆。我明白我是撞上了禁忌,即我最終要完成的將是一個我本人就難以信服的東西。一個經曆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至七十年代中期的“革命”,又目睹身受眼下拜金大潮中累累醜行的人,還會再相信並且表現什麼“心靈”乃至“之約”嗎?我問自己,同時又依然不折不撓地為這個題目絞盡腦汁。

最初他很興奮,甚至有點不敢相信。但是幾個書攤的信息反饋都很叫好,都說雖不能算暢銷,卻總不斷有人買。他這才悄悄籲了一口氣。

我想到過一個近似笑話的故事:一對愛得死去活來的戀人,因受父母幹涉不能成婚,便相約跳井殉情。離約定時辰差一刻,小夥子就到了。小夥子懷抱著一大堆鮮花,他想最後表現一下男人的熱情戀人的無畏和丈夫的疼愛。在極短暫的時間內他就把井沿綴成了一個花圈。突然,他靈機一動,脫下一隻鞋放在井邊,迅速隱到一旁的槐樹上。稍頃,姑娘也應約而來,一看到那個燦爛的花圈,頓時熱淚盈眶,再看到那隻鞋,更是悲慟欲絕。她哭得好傷心,但哭著哭著好像哭透了一個什麼道理。於是,她輕輕拎起那隻鞋扔進井裏,又伏下身吻了花圈,然後,一步三回頭,漸漸遠去。小夥子跳下樹來,他也是滿麵淚痕,但細看,淚痕中又有幾絲笑紋,很淒楚。接下來,小夥子一頭紮進了水井。

但我想,這可不是心靈之約,這不過是一份口頭上的合同。其實雙方都撕毀了合同。小夥子大概是覷著了一角心靈的真相才死的,他殉的是自己。

幾天之後,情況有點不妙,或者說出了一件怪事。幾個書商又相繼上門叫苦,都說出了一件怪事。

我還感慨過我們家的兩隻鸚鵡。當時朋友送來時,說一公一母好養,但需計劃生育,否則鳥滿為患。為圖清靜,就一直未在鳥籠中建造二層樓。也就很清靜,一直一公一母好好養著。母的叫小嬰,公的叫小武。可是夏天到了,我和妻子、兒子得外出度假。鸚鵡自然不能帶也無法帶,考慮再三,隻好把米和水給它倆備齊備足才告別。度假結束了,回來先看鸚鵡,隻小武還活蹦亂跳的,小嬰卻死了。再看米和水,原來都已光了。兒子為小嬰頗掉了一會兒淚,然後問我:為什麼小嬰死了,小武活著?我就瞎編:是小嬰太愛小武了,寧肯自己餓肚子,把飯都照顧給了小武。兒子又問:為什麼小嬰這樣小武不這樣?我又隨口說:好妻子一般都這樣。說完這句話,我心裏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我幾乎相信了自己的胡謅,並為此受了感動。可是兒子端詳了一會兒,又問:那麼,小嬰死了,小武怎麼一點不想她,還是照樣吃喝蹦跳的呢?我無言以對,隻好敷衍道:小武再不吃不也就死了,那麼你不就更不高興了。兒子很迷茫地瞪著我,我明白他不滿意我的答非所問。不等他再說什麼,我就溜了。兒子仍舊不斷地去看小武跳聽小武叫,隻是不像以前那樣催著添米加水了。後來有一天,小武突然不見了。籠子空著,門是打開的。兒子這次沒再哭,隻是淡淡地問了幾句小武會飛到哪兒去會和誰在一起之類的話。我也沒多做推理。但從那時到現在,我心裏忍不住要想:是否兒子故意把小武放跑的?為什麼?難道是他再也難以忍受小武那副把小嬰一忘了之的快活狀?我不得而知,我也不願再觸及兒子的心事,但我想,小嬰小武之間看來也未必有什麼心靈之約。

是很怪。開始他根本不信,可是人家把證據都拿來了,是一些花圈上的紙花,而且幾個書商描述的細節都差不多。都說在他們的進款中,發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紙花,並伴隨著短款。都說慢慢地才發現了規律,說凡哪天銷出他的書,當天的錢盒必見紙花必短款。都說也曾想看看是誰在搗鬼,就留意買主,更留意買他那本書的主兒,但一天下來,親手收的錢票裏還是少不了這怪花兒。就真害怕了,害怕是真搗“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