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容忍”不治本
整個6月,上海共發生7起傷醫事件,涉及上海市兒童醫院、浦東新區人民醫院、新華醫院、瑞金醫院、上海兒童醫學中心。
上海的傷醫狀況,隻是全國傷醫拚圖中的一塊。大約3年前,傷醫事件多發生在省級大型醫院中,但最近一兩年的數據顯示,北京、上海、廣州成為傷醫“重災區”,大城市重點醫院裏被視為醫學精英的醫生們,強烈地感受到不安全感。
伴隨著悲觀的情緒,一些醫護人員選擇改行,離開醫生崗位。盡管醫護人員離職人數與其他行業比較不算多,但在一向人員穩定的醫療機構中,離職人數的增加還是在醫務人員當中產生了不小的影響,“逃離”成了醫生護士常常討論的話題。
這個6月被上海的醫生們視為黑色6月,但實際上,最近幾年中,哪一個月不是“黑色”的?
2014年的2月和3月,全國傷醫辱醫事件頻發,引起全國醫療界的憤怒。有醫院開設擒拿格鬥培訓班,這些舉動與其說是為讓醫護人員學習防身術,不如說是醫務界對社會環境和行政管理表達不滿的“行為藝術”。
當年3月的全國“兩會”期間,最高法工作報告中首次出現了“依法嚴懲暴力傷醫”的內容:依法嚴懲暴力傷醫、危害食品藥品安全和汙染環境犯罪。會同有關部門出台懲處涉醫犯罪維護正常醫療秩序的意見,依法審理王英生故意殺人案等一批暴力傷醫犯罪案件。
到了2014年 4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會同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聯合發布《關於依法懲處涉醫違法犯罪維護正常醫療秩序的意見》,同時公布四起涉醫犯罪典型案例。
衛生係統表態對傷醫事件“零容忍”,法律係統表示將加大對傷醫肇事者的懲處,醫護界也將遏製傷醫事件的希望寄托在行政和法律措施上。
對暴力“零容忍”看起來是一個社會常識,但在醫療係統內,卻曾是難以實現的目標。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醫院麵對醫鬧、傷醫事件,多采用賠錢和私了方法,縱容了鬧事者,助長了這一荒唐的社會風氣。記者曾詢問上海一三甲醫院院領導為何選擇“息事寧人”,這位負責人的解釋是,行政管理對醫院的要求是不鬧“醜聞”。醫院對醫鬧、傷醫的“容忍”,最終以犧牲醫生合法利益為代價。
去年一係列針對傷醫、醫鬧的法律措施出台後,確有不少傷醫者、鬧事者受到懲處,但是,今年傷醫事件的集中爆發證明,“零容忍”對遏製傷醫來說是治標不治本的措施,而今年以來的傷醫事件,已經發展到更加暴力和惡劣的地步,傷醫事件從過去的衝動傷人發展到有預謀有計劃地傷害醫生。6月16日,廣西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西院放射科主任,在醫院內電梯口遭到病人潑汽油並點燃,導致大麵積燒傷。新聞圖片裏,醫生傷勢嚴重,情景可怖。
網上流傳的醫護人員在手術間隙休息的照片。2012年,浙江省寧波市,一位醫護人員學習防身技巧。醫生學武藝成為一個時代特殊的注腳。
嚴懲傷醫者也許能夠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但無法改變醫患之間的隔閡,醫生和患者本應是共同麵對疾病的戰友,在今天的中國,兩者卻變成的“敵人”。
“神化” 醫學的後遺症
6月上海幾次傷醫事件後,醫療界開始再次尋找醫患敵意的“解藥”。當然,大醫院病人多醫生超負荷工作、醫生給患者時間少、個別醫生貪圖利益過度治療、社會的暴戾之氣是醫患關係惡化的基本原因,但在憤怒冷靜之後,一些人開始尋找更加深層次的緣由。
不久前,上海三甲醫院一位醫生在媒體上發表文章,講述了一個發人深思的故事。
2014年,上海一家醫院的一名優秀醫生因抑鬱症跳樓自殺。當年,這名醫生收治了一名絕症女孩,女孩身患絕症被多家醫院拒絕收治,女孩的父親跪地求他,他深深感動。他決心以1%的機會為女孩爭取一次生的希望,但很不幸,女孩最終在手術台上死亡。女孩的父親頓時崩潰,痛打醫生,要醫生償命,並找人到醫院鬧。
因為這件事,醫生非常自責,一蹶不振,最終選擇自殺。寫作這篇文章的醫生說:“如果病人的家屬能客觀看待這件事情,能對醫生多一份理解,也許他最後就不會走上絕路。”
在這個故事中,患者父親和醫生對醫療的期待或許都太過“苛求”,作者提及“客觀看待這件事情”所指的,應該是客觀看待醫學的局限性。多年來,無論公眾還是醫療從業者,接收了過多“神化”醫學的信息,大家對醫療的期望過高,成為醫患之間無法信任的重要原因之一。
現代醫學隻有100多年的曆史,大約200年前,西方人還篤信放血療法,用放血的辦法來“治療”各種疾病。1799年,美國的開國總統華盛頓生病後,接受了放血療法,醫生給華盛頓放掉了近2500毫升血,是人體血容量的一半,華盛頓死於失血性休克。這個時候,人們才開始對放血療法產生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