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2 其他識人術(2)(1 / 3)

人君之能,異於此。故臣以自任為能,君以用人為能;臣以能言為能,君以能聽為能;臣以能行為能,君以能賞罰為能;所能不同,故能君眾材也。

利害

蓋人業之流,各有利害:夫清節之業,著於儀容,發於德行;未用而章,其道順而有化。故其未達也,為眾人之所進;既達也,為上下之所敬。其功足以激濁揚清,師範僚友。其為業也,無弊而常顯,故為世之所貴。

法家之業,本於製度,待乎成功而效。其道前口而後治,嚴而為眾。故其未達也,為眾人之所忌;已試也,為上下之所憚。其功足以立法成治。其弊也,為群枉之所讎。其為業也,有敝而不常用,故功大而不終。

術家之業,出於聰思,待於謀得而章。其道先微而後著,精而且玄。其未達也,為眾人之所不識。其用也,為明主之所珍。其功足以運籌通變。其退也,藏於隱微。其為業也,奇而希用,故或沉微而不章。

智意之業,本於度原,其道順而不忤。故其未達也,為眾人之所容矣;已達也,為寵愛之所嘉。其功足以讚明計慮。其蔽也,知進而不退,或離正以自全。其為業也,諝而難持,故或先利而後害。

臧否之業,本乎是非,其道廉而且砭。故其未達也,為眾人之所識;已達也,為眾人之所稱。其功足以變察是非,其蔽也,為詆訶之所怨。其為業也,峭而不裕,故或先得而後離眾。

伎倆之業,本於事能,其道辨而且速。其未達也,為眾人之所異;已達也,為官司之所任。其功足以理煩糾邪。其蔽也,民勞而下困。其為業也,細而不泰,故為治之末也。

接識

夫人初甚難知,而士無眾寡,皆自以為知人。故以己觀人,則以為可知也;觀人之察人,則以為不識也。夫何哉?是故,能識同體之善,而或失異量之美。何以論其然?

夫清節之人,以正直為度,故其曆眾材也,能識性行之常,而或疑法術之詭。法製之人,以分數為度,故能識較方直之量,而不貴變化之術。術謀之人,以思謨為度,故能成策略之奇,而不識遵法之良。器能之人,以辨護為度,故能識方略之規,而不知製度之原。智意之人,以原意為度,故能識韜諝之權,而不貴法教之常。伎倆之人,以邀功為度,故能識進趣之功,而不通道德之化。臧否之人,以伺察為度,故能識訶砭之明,而不暢倜儻之異。言語之人,以辨析為度,故能識捷給之惠,而不知含章之美。是以互相非駁,莫肯相是。取同體也,則接論而相得;取異體也,雖曆久而不知。

凡此之類,皆謂一流之材也。若二至已上,亦隨其所兼,以及異數。故一流之人,能識一流之善。二流之人,能識二流之美。盡有諸流,則亦能兼達眾材。故兼材之人,與國體同。

欲觀其一隅,則終朝足以識之;將究其詳,則三日而後足。何謂三日而後足?夫國體之人兼有三材,故談不三日,不足以盡之。一以論道德,二以論法製,三以論策術,然後乃能竭其所長,而舉之不疑。

然則何以知其兼偏,而與之言乎?其為人也,務以流數,杼人之所長,而為之名目,如是兼也;如陳以美,欲人稱之,不欲知人之所有,如是者偏也。不欲知人,則言無不疑。是故,以深說淺,益深益異;異則相返,反則相非。是故多陳處直,則以為見美;靜聽不言,則以為虛空;抗為高談,則以為不遜;遜讓不盡,則以為淺陋;言稱一善,則以為不博;曆發眾奇,則以為多端;先意而言,則以為分美;因失難之,則以為不喻;說以對反,則以為較己;博以異雜,則以為無要。論以同體,然後乃悅;於是乎有親愛之情、稱舉之譽。此偏材之常失。

英雄

夫草之精秀者為英,獸之特群者為雄;故人之文武茂異,取名於此。是故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此其大體之別名也。若校其分數,則牙則須,各以二分,取彼一分,然後乃成。

何以論其然?夫聰明者,英之分也,不得雄之膽,則說不行;膽力者,雄之分也,不得英之智,則事不立。是以,英以其聰謀始,以其明見機,待雄之膽行之;雄以其力服眾,以其勇排難,待英之智成之;然後乃能各濟其所長也。

若聰能謀始,而明不見機,乃可以坐論,而不可以處事。聰能謀始,明能見機,而勇不能行,可以循常,而不可以慮變。若力能過人,而勇不能行,可以為力人,未可以為先登。力能過人,勇能行之,而智不能斷事,可以為先登,未足以為將帥。必聰能謀始,明能見機,膽能決之,然後可以為英,張良是也。氣力過人,勇能行之,智足斷事,乃可以為雄,韓信是也。

體分不同,以多為目,故英、雄異名。然皆偏至之材,人臣之任也。故英可以為相,雄可以為將。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則能長世;高祖、項羽是也。然英之分,以多於雄,而英不可以少也。英分少,則智者去之,故項羽氣力蓋世,明能合變,而不能聽采奇異,有一範增不用,是以陳平之徒,皆亡歸高祖。英分多,故群雄服之,英才歸之,兩得其用,故能吞秦破楚,宅有天下。

然則英、雄多少,能自勝之數也。徒英而不雄,則雄材不服也;徒雄而不英,則智者不歸往也。故雄能得雄,不能得英;英能得英,不能得雄。故一人之身,兼有英、雄,乃能役英與雄。能役英與雄,故能成大業也。

八觀

八觀者,一曰觀其奪救,以明間雜。二曰觀其感變,以審常度。三曰觀其誌質,以知其名。四曰觀其所由,以辨依似。五曰觀其愛敬,以知通塞。六曰觀其情機,以辨恕惑。七曰觀其所短,以知所長。八曰觀其聰明,以知所達。

何謂觀其奪救,以明間雜?夫質有至有違,若至勝違,則惡情奪正,若然而不然。故仁出於慈,有慈而不仁者;仁必有恤,有仁而不恤者;厲必有剛,有厲而不剛者。若夫見可憐則流涕,將分與則吝嗇,是慈而不仁者。睹危急則惻隱,將赴救則畏患,是仁而不恤者。處虛義則色厲,顧利欲則內荏,是厲而不剛者。然而慈而不仁者,則吝奪之也。仁而不恤者,則懼奪之也。厲而不剛者,則欲奪之也。

故曰:慈不能勝吝,無必其能仁也;仁不能勝懼,無必其能恤也;厲不能勝欲,無必其能剛也。是故不仁之質勝,則伎力為害器;貪悖之性勝,則強猛為禍梯。亦有善情救惡,不至為害;愛惠分篤,雖傲狎不離;助善者明,雖疾惡無害也;救濟過厚,雖取人不貪也。是故,觀其奪救,而明間雜之情,可得知也。

何謂觀其感變,以審常度?夫人厚貌深情,將欲求之,必觀其辭旨,察其應讚。夫觀其辭旨,猶聽音之善醜;察其應讚,猶視智之能否也。故觀辭察應,足以互相別識。然則:論顯揚正,白也;不善言應,玄也;經緯玄白,通也;移易無正,雜也;先識未然,聖也;追思玄事,睿也;見事過人,明也;以明為晦,智也;微忽必識,妙也;美妙不昧,疏也;測之益深,實也;假合炫耀,虛也;自見其美,不足也;不伐其能,有餘也。

故曰:凡事不度,必有其故:憂患之色,乏而且荒;疾疢之色,亂而垢雜;喜色,愉然以懌;慍色,厲然以揚;妒惑之色,冒昧無常;及其動作,蓋並言辭。是故,其言甚懌,而精色不從者,中有違也;其言有違,而精色可信者,辭不敏也;言未發而怒色先見者,意憤溢也;言將發而怒氣送之者,強所不然也。凡此之類,征見於外,不可奄違,雖欲違之,精色不從,感愕以明,雖變可知。是故,觀其感變,而常度之情可知。

何謂觀其至質,以知其名?凡偏材之性,二至以上,則至質相發,而令名生矣。是故,骨直氣清,則休名生焉;氣清力勁,則烈名生焉;勁智精理,則能名生焉;智直彊愨,則任名生焉。集於端質,則令德濟焉;加之學,則文理灼焉。是故,觀其所至之多少,而異名之所生可知也。

何謂觀其所由,以辨依似?夫純訐性違,不能公正;依訐似直,以訐訐善;純宕似流,不能通道;依宕似通,行傲過節。故曰:直者亦訐,訐者亦訐,其訐則同,其所以為訐則異。通者亦宕,宕者亦宕,其所以為宕則異。然則,何以別之?直而能溫者,德也;直而好訐者,偏也;訐而不直者,依也;道而能節者,通也;通而時過者,偏也;宕而不節者,依也;偏之與依,誌同質違,所謂似是而非也。是故,輕諾似烈而寡信,多易似能而無效,進銳似精而去速,訶者似察而事煩,訐施似惠而無成,麵從似忠而退違,此似是而非者也。

亦有似非而是者:大權似奸而有功,大智似愚而內明,博愛似虛而實厚,正言似訐而情忠。夫察似明非,禦情之反,有似理訟,其實難別也。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得其實?故聽言信貌,或失其真;詭情禦反,或失其賢;賢否之察,實在所依。是故,觀其所依,而似類之質,可知也。

何謂觀其愛敬,以知通塞?蓋人道之極,莫過愛敬。是故,《孝經》以愛為至德,以敬為要道;《易》以感為德,以謙為道;《老子》以無為德,以虛為道;《禮》以敬為本;《樂》以愛為主。然則,人情之質,有愛敬之誠,則與道德同體;動獲人心,而道無不通也。然愛不可少於敬,少於敬,則廉節者歸之,而眾人不與。愛多於敬,則雖廉節者不悅,而愛接者死之。何則?敬之為道也,嚴而相離,其勢難久;愛之為道也,情親意厚,深而感物。是故,觀其愛敬之誠,而通塞之理,可得而知也。

何謂觀其情機,以辨恕惑?夫人之情有六機:杼其所欲則喜,不杼其所欲則惡,以自代曆則惡,以謙損下之則悅,犯其所乏則婟,以惡犯婟則妒;此人性之六機也。

夫人情莫不欲遂其誌,故烈士樂奮力之功,善士樂督政之訓,能士樂治亂之事,術士樂計策之謀,辯士樂陵訊之辭,貪者樂貨財之積,幸者樂權勢之尤。苟讚其誌,則莫不欣然,是所謂杼其所欲則喜也。若不杼其所能,則不獲其誌,不獲其誌則戚。是故功力不建則烈士奮,德行不訓則正人哀哀,政亂不治則能者歎歎,敵能未弭則術人思思,貨財不積則貪者憂憂,權勢不尤則幸者悲,是所謂不杼其能則怨也。

人情莫不欲處前,故惡人之自伐。自伐,皆欲勝之類也。是故自伐其善則莫不惡也,是所謂自伐曆之則惡也。

人情皆欲求勝,故悅人之謙;謙所以下之,下有推與之意。是故人無賢愚,接之以謙,則無不色懌;是所謂以謙下之則悅也。人情皆欲掩其所短,見其所長。是故人駁其所短,似若物冒之,是所謂駁其所伐則婟也。

人情陵上者也,陵犯其所惡,雖見憎未害也;若以長駁短,是所謂以惡犯婟,則妒惡生矣。

凡此六機,其歸皆欲處上。是以君子接物,犯而不校,不校則無不敬下,所以避其害也。小人則不然,既不見機,而欲人之順己。以佯愛敬為見異,以偶邀會為輕;苟犯其機,則深以為怨。是故觀其情機,而賢鄙之誌,可得而知也。

何謂觀其所短,以知所長?夫偏材之人,皆有所短。故直之失也訐,剛之失也厲,和之失也懦,介之失也拘。夫直者不訐,無以成其直;既悅其直,不可非其訐;訐也者,直之征也。剛者不厲,無以濟其剛;既悅其剛,不可非其厲;厲也者,剛之征也。和者不懦,無以保其和;既悅其和,不可非其懦;懦也者,和之征也。介者不拘,無以守其介;既悅其介,不可非其拘;拘也者,介之征也。然有短者,未必能長也;有長者必以短為征。是故觀其征之所短,而其材之所長可知也。

何謂觀其聰明,以知所達?夫仁者,德之基也,義者,德之節也,禮者,德之文也,信者,德之固也,智者,德之帥也。夫智出於明,明之於人,猶晝之待白日,夜之待燭火;其明益盛者,所見及遠,及遠之明難。是故守業勤學,未必及材;材藝精巧,未必及理;理意辯給,未必及智;智能經事,未必及道;道思玄遠,然後乃周。是謂學不及材,材不及理,理不及智,智不及道。道也者,回複變通。是故別而論之,各自獨行,則仁為勝;合而俱用,則明為將。故以明將仁,則無不懷;以明將義,則無不勝;以明將理,則無不通。然則苟無聰明,無以能遂。故好聲而實不克則恢,好辯而禮不至則煩,好法而思不深則刻,好術而計不足則偽。是故鈞材而好學,明者為師;比力而爭,智者為雄;等德而齊,達者稱聖,聖之為稱,明智之極明也。是故觀其聰明,而所達之材可知也。

七繆

七繆:一曰察譽有偏頗之繆;二曰接物有愛惡之惑;三曰度心有大小之誤;四曰品質有早晚之疑;五曰變類有同體之嫌;六曰論材有申壓之詭;七曰觀奇有二尤之失。

夫采訪之要,不在多少。然征質不明者,信耳而不敢信目。故人以為是,則心隨而明之;人以為非,則意轉而化之;雖無所嫌,意若不疑。且人察物,亦自有誤,愛憎兼之,其情萬原;不暢其本,胡可必信。是故知人者,以目正耳;不知人者,以耳敗目。故州閭之士,皆譽皆毀,未可為正也;交遊之人,譽不三周,未必信是也。

夫實厚之士,交遊之間,必每所在肩稱;上等援之,下等推之,苟不能周,必有咎毀。故偏上失下,則其終有毀;偏下失上,則其進不傑。故誠能三周,則為國所利,此正直之交也。故皆合而是,亦有違比;皆合而非,或在其中。若有奇異之材,則非眾所見。而耳所聽采,以多為信,是繆於察譽者也。

夫愛善疾惡,人情所常;苟不明質,或疏善、善非。何以論之?夫善非者,雖非猶有所是,以其所是,順己所長,則不自覺情通意親,忽忘其惡。善人雖善,猶有所乏。以其所乏,不明己長;以其所長,輕己所短;則不自知誌乖氣違,忽忘其善。是惑於愛惡者也。

夫精欲深微,質欲懿重,誌欲弘大,心欲嗛小。精微,所以入神妙也,懿重,所以崇德宇也,誌大,所以戡物任也,心小,所以慎咎悔也。故《詩》詠文王:“小心翼翼”“不大聲以色。”小心也;“王赫斯怒,以對於天下”,誌大也。由此論之,心小誌大者,聖賢之倫也;心大誌大者,豪傑之雋也;心大誌小者,傲蕩之類也;心小誌小者,拘懦之人也。眾人之察,或陋其心小,或壯其誌大,是誤於小大者也。

夫人材不同,成有早晚。有早智速成者,有晚智而晚成者,有少無智而終無所成者,有少有令材遂為雋器者:四者之理,不可不察。夫幼智之人,材智精達;然其在童髦,皆有端緒。故文本辭繁,辯始給口,仁出慈恤,施發過與,慎生畏懼,廉起不取。早智者淺惠而見速,晚成者奇識而舒遲,終暗者並困於不足,遂務者周達而有餘。而眾人之察,不慮其變,是疑於早晚者也。

夫人情莫不趣名利、避損害。名利之路,在於是得;損害之源,在於非失。故人無賢愚,皆欲使是得在己。能明己是,莫過同體;是以偏材之人,交遊進趨之類,皆親愛同體而譽之,憎惡對反而毀之,序異雜而不尚也。推而論之,無他故焉;夫譽同體、毀對反,所以證彼非而著己是也。至於異雜之人,於彼無益,於己無害,則序而不尚。是故同體之人,常患於過譽;及其名敵,則鮮能相下。是故直者性奮,好人行直於人,而不能受人之訐;盡者情露,好人行盡於人,而不能納人之徑;務名者樂人之進趨過人,而不能出陵己之後。是故性同而材傾,則相援而相賴也;性同而勢均,則相競而相害也;此又同體之變也。故或助直而毀直,或與明而毀明。而眾人之察,不辨其律理,是嫌於體同也。

夫人所處異勢,勢有申壓:富貴遂達,勢之申也;貧賤窮匱,勢之壓也。上材之人,能行人所不能行,是故達有勞謙之稱,窮有著明之節。中材之人,則隨世損益,是故藉富貴則貨財克於內,施惠周於外;見贍者求可稱而譽之,見援者闡小美而大之,雖無異材,猶行成而名立。處貧賤則欲施而無財,欲援而無勢,親戚不能恤,朋友不見濟,分義不複立,恩愛浸以離,怨望者並至,歸罪者日多;雖無罪尤,猶無故而廢也。故世有侈儉,名由進退:天下皆富,則清貧者雖苦,必無委頓之憂,且有辭施之高,以獲榮名之利;皆貧,則求假無所告,而有窮乏之患,且生鄙吝之訟。是故鈞材而進,有與之者,則體益而茂遂;私理卑抑,有累之者,則微降而稍退。而眾人之觀,不理其本,各指其所在,是疑於申壓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