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典》:六戚
《堯典》是《尚書》篇目之一,記載了唐堯的功德、言行,是研究上古帝王唐堯的重要資料。堯和舜,相傳是我國原始社會後期的著名首領。堯名放勳,屬陶唐氏,又稱唐堯。舜名重華,屬有虞氏,又稱虞舜。典是書名,《說文》解為五帝之書。本篇是記敘堯舜事跡的書,名叫《帝典》,舉偏以概全,又稱《堯典》。本篇開始有“曰若稽古”四字,這就表明它是後代史官所追記,成書的年代不可考了。
在《堯典》中,四方的諸侯推薦舜時所說的“其父心術不正,其母喜歡說謊,其弟叫象,非常傲慢。但舜卻能和他們和睦相處,他用自己的孝行感化家人,使他們不至於變得邪惡”,是從父母兄弟的角度來觀察舜;堯帝把兩個女兒嫁給舜,是從妻子的角度來觀察舜。父、母、兄、弟、妻、子,是為六戚,《呂氏春秋·論人篇》中所謂對內使用的六戚識人法,就是指的這些。
原文
帝曰:“谘!四嶽,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巽朕位?”嶽曰:“否德忝帝位。”曰:“明明揚側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聞。如何?”嶽曰:“瞽子。父頑,母囂,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帝曰:“我其試哉。”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厘降二女於媯汭,嬪於虞。
大意
堯帝說:“啊!四位諸侯,我在位已經七十年了,你們有誰能夠順應天命,接替我的帝位呢?”四方的諸侯說:“我們德行鄙陋,不配登上帝位。”堯帝說:“你們地位顯赫,但也可以從地位卑微的人中推舉賢良啊。”於是他們就提議說:“現在有這樣一個人,其處境困苦,他叫虞舜。”堯帝說:“是啊!我也聽說過這個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四方的諸侯說:“他是瞽叟的兒子。其父心術不正,其母喜歡說謊,其弟叫象,非常傲慢。但舜卻能和他們和睦相處,他用自己的孝行感化家人,使他們不至於變得邪惡。”堯帝說:“那就讓我來試試他吧。”堯帝決定把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了舜,以便通過她們考察舜的德行。於是堯帝命令兩個女兒到媯水之灣,嫁給虞舜為妻。
周文王:六征
周文王,姓姬名昌,季曆之子,漢族,西周奠基人。季曆死後由他繼承西伯侯之位,又稱伯昌。在位50年。商紂時為西伯侯,建國於岐山之下,積善行仁,政化大行,因崇侯虎向紂王進讒言,而被囚於羑裏,後得釋歸。益行仁政,天下諸侯多歸從,子武王有天下後,追尊為文王。
原文
王曰:“太師,慎維深思,內觀民務,察度情偽,變官民能,曆其才藝,女維敬哉!女何慎乎非倫,倫有七屬,屬有九用,用有六征:一曰觀誠,二曰考誌,三曰視中,四曰觀色,五曰觀隱,六曰揆德。”
王曰:“於乎,女因方以觀之。富貴者觀其禮施也,貧窮者觀其有德守也,嬖寵者觀其不驕奢也,隱約者觀其不懾懼也。其少觀其恭敬好學而能弟也,其壯觀其絜廉務行而勝其私也,其老觀其意憲慎強其所不足而不逾也。父子之閑觀其孝慈也,兄弟之閑觀其和友也,君臣之閑觀其忠惠也,鄉黨之閑觀其信憚也。省其居處,觀其義方;省其喪哀,觀其貞良;省其出入,觀其交友;省其交友,觀其任廉。考之以觀其信,挈之以觀其知,示之難以觀其勇,煩之以觀其治,淹之以利以觀其不貪,藍之以樂以觀其不寍,喜之以物以觀其不輕,怒之以觀其重,醉之以觀其不失也,縱之以觀其常,遠使之以觀其不貳,邇之以觀其不倦,探取其誌以觀其情,考其陰陽以觀其誠,覆其微言以觀其信,曲省其行以觀其備成,此之謂‘觀誠’也。
“二曰,方與之言,以觀其誌。誌殷如湥,其氣寬以柔,其色儉而不諂,其禮先人,其言後人,見其所不足,曰日益者也。如臨人以色,高人以氣,賢人以言,防其不足,伐其所能,曰日損者也。其貌直而不侮,其言正而不私,不飾其美,不隱其惡,不防其過,曰有質者也。其貌固嘔,其言工巧,飾其見物,務其小征,以故自說,曰無質者也。喜怒以物,而色不作;煩亂之,而誌不營;深道以利,而心不移;臨懾以威,而氣不卑,曰平心而固守者也。喜怒以物而變易知,煩亂之而必不裕,示之以利而易移,臨懾以威而易懾,曰鄙心而假氣者也。執之以物而遫決,驚之以卒而度料,不學而性辨,曰有慮者也。難投以物,難說以言,知一如不可以解也,困而不知其止,無辨而自慎,曰愚贛者也。營之以物而不虞,犯之以卒而不懼,置義而不可遷,臨之以貨色而不可營,曰絜廉而果敢者也。易移以言,存誌不能守錮,已諾無斷,曰弱誌者也。順與之弗為喜,非奪之弗為怒,沈靜而寡言,多稽而儉貌,曰質靜者也。辨言而不固行,有道而先困,自慎而不讓,當如強之,曰始妒誣者也。征清而能發,度察而能盡,曰治誌者也。華如誣,巧言、令色、足恭一也,皆以無為有者也。此之為考誌。
“三曰誠在其中,此見於外;以其見占其隱,以其細占其大,以其聲處其氣。初氣主物,物生有聲;聲有剛有柔,有濁有清,有好有惡。鹹發於聲也。心氣華誕者,其聲流散;心氣順信者,其聲順節;心氣鄙戾者,其聲斯醜;心氣寬柔者,其聲溫好。信氣中易,義氣時舒,智氣簡備,勇氣壯直。聽其聲,處其氣,考其所為,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以其前占其後,以其見占其隱,以其小占其大。此之謂‘視中’也。
“四曰民有五性:喜、怒、欲、懼、憂也。喜氣內畜,雖欲隱之,陽喜必見。怒氣內畜,雖欲隱之,陽怒必見。欲氣內畜,雖欲隱之,陽欲必見。懼氣內畜,雖欲隱之,陽懼必見。憂悲之氣內畜,雖欲隱之,陽憂必見。五氣誠於中,發形於外,民情不隱也。喜色由然以生,怒色拂然以侮,欲色嘔然以偷,懼色薄然以下,憂悲之色累然而靜。誠智必有難盡之色,誠仁必有可尊之色,誠勇必有難懾之色,誠忠必有可親之色,誠絜必有難汙之色,誠靜必有可信之色。質色皓然固以安,偽色縵然亂以煩;雖欲故之中,色不聽也,雖變可知;此之謂觀色也。
“五曰生民有陰陽,人有多隱其情,飾其偽,以賴於物,以攻其名也。有隱於仁質者,有隱於知理者,有隱於文藝者,有隱於廉勇者,有隱於忠孝者,有隱於交友者。如此者不可不察也。小施而好大得,小讓而好大事,言願以為質,偽愛以為忠,麵寬而貌慈,假節以示人,故其行以攻其名。如此者隱於仁質也。推前惡,忠府知物焉;首成功,少其所不足;慮誠不及,佯為不言;內誠不足,色示有餘;故知以動人,自順而不讓;錯辭而不遂,莫知其情。如是者隱於知理者也。素動人以言,涉物而不終;問則不對,詳為不窮;色示有餘;有道而自順用之,物窮則為深。如此者隱於文藝者也。廉言以為氣,驕厲以為勇,內恐外悴,無所不至,敬再其說以詐臨人。如此者隱於廉勇者也。自事其親,好以告人,乞言勞醉,而麵於敬愛,飾其見物,故得其名,名揚於外不誠於內,伐名以事其親戚,以故取利,分白其名,以私其身。如此者隱於忠孝者也。陰行以取名,比周以相譽,明知賢可以徵,與左右不同而交,交必重己。心說之而身不近之,身近之而實不至,而歡忠不盡,歡忠盡見於眾而貌克。如此者隱於交友者也。此之謂‘觀隱’也。
“六曰言行不類,終始相悖,陰陽克易,外內不合,雖有隱節見行,曰非誠質者也。其言甚忠,其行甚平,其誌無私,施不在多,靜而寡類,莊而安人,曰有仁心者也。事變而能治,物善而能說,浚窮而能達,錯身立方而能遂,曰廣知者也。少言如行,恭儉以讓,有知而不伐,有施而不置,曰慎謙良者也。微忽之言久而可複,幽閑之行獨而不克,行其亡如其存。曰順信者也。貴富雖尊,恭儉而能施;眾強嚴威,有禮而不驕,曰有德者也。隱約而不懾,安樂而不奢,勤勞之不變,喜怒之如度晰,曰守也。置方而不毀,廉絜而不戾,立強而無私,曰經正者也。正靜以待命,不召不至,不問不言,言不過行,行不過道,曰沈靜者也。忠愛以事其親,歡欣以敬之,盡力而不麵敬以安人,以故名不生焉,曰忠孝者也。合誌如同方,共其憂而任其難,行忠信而不相疑,迷隱遠而不相舍。曰至友者也。心色辭氣,其入人甚俞,進退工,故其與人甚巧,其就甚速,其叛人甚易。曰位誌者也。飲食以親,貨賄以交,接利以合,故得望譽征利,而依隱於物,曰貪鄙者也。質不斷,辭不至;少其所不足,謀而不已,曰偽詐者也。言行亟變,從容謬易,好惡無常,行身不類。曰無誠誌者也。小知而不大決,小能而不大成,顧小物而不知大論,亟變而多私,曰華誕者也。規諫而不類,道行而不平。曰巧名者也。故事阻者不夷,畸鬼者不仁,麵譽者不忠,飾貌者不情,隱節者不平,多私者不義,揚言者寡信。此之謂‘揆德’。”
大意
周文王在任命官職處理事務之時很注重對人的觀察,本文記載了周文王觀人用人的考察之道。簡述之,就是六征之法,觀誠、考誌、視中、觀色、觀隱、揆德,是為六征。
觀誠者,觀驗其誠也。觀誠即觀察驗證其人是否真誠。周文王在觀誠這一點上是這麼說的:富貴者要看他能否施舍,貧窮者要看他有無操守;看人受寵之時是否驕奢,失意之時是否淪喪;少年要看他是否好學勤奮,中年要看他是否廉潔無私,老年要看他是否不失分寸;兄弟父子、君臣同鄉也皆有觀察之處。向一個人展示困難來看他的勇氣,製造麻煩來看他的才幹,派他遠離來看他是否忠貞不貳,放縱他來看他是否不放蕩,審查細微言語看他是否守信。如是等為觀誠。
考誌者,考度其誌也。考誌乃考察度量一個人的心誌。考誌以觀察言語為主,而第六征揆德以觀察行事為主。和一個人說話時,可以通過他的言語而判知其心誌。質樸之人說話直率而不輕慢,不自誇,不遮掩;虛傲之人好賣弄言辭,掩飾缺點;堅定之人不為物質所誘,不為麻煩所亂,不為威勢所懼;貪迷之人用財色即可惑心,擾亂則心誌不足;善思之人能鎮靜解決突然事件;愚昧之人遇困境則不知變通;意誌薄弱之人易被人說動,個人心意不能堅守;心誌清明之人沉著冷靜,少言寡語,遇事多思。如是等為考誌。
視中者,占視其內也。視中為觀測一個人的內心,從一個人內心所顯露的外象來觀測他的內在。以其見,占其隱;以其細,占其大;以其聲,處其氣。一葉落而知秋,是為此理。心氣寬柔之人,其聲也溫和美好。通過聆聽聲音判定其氣息,審視其所安。通過一個人很小的事,預測他很大的事。如是等為視中。
觀色者,觀其外色也。觀色是觀察一個人的麵色。內形於外,心氣存於心而現於外。仁愛之心,定有令人親近的神色;廉潔之士,必有難以玷汙的神色;本質的神色安寧穩定,偽裝的神色混亂紛雜。一個人即使想把事隱藏在心中,但麵色卻不由自主,讓人容易看出。如是等為觀色。
觀隱者,觀其隱托也。觀隱就是觀察一個人的隱藏假托情況。有些人喜歡隱藏真相以便營私,偽裝熱愛來冒充忠誠,無論是何,但凡隱藏都有其隱藏的目的。如果不通過比較來進行觀察就上當受騙,無法了解真實情況。善良的人總是不能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人存在,但是此類人等大有人在。如何觀隱?周文王總結了他的經驗之道:自認為合理而不謙讓,讓人感到高深莫測;看到別人成功心有不平而去找出別人的不足之處;自己不知道的便佯裝不肯講話。這些是隱托於智慧事理。小處施舍而從大處獲得,小處謙讓而喜大處爭奪,故意做些行動以博名聲,這些是隱托於仁愛質樸。侍奉父母而喜歡說給別人聽,借此來自我誇耀提高名譽利於自身,這些是隱托於忠誠孝順。如是等為觀隱。
揆德者,揆度於德也。揆德意為考察一個人的道德。上述五征多為從外形、言辭來觀察,此征是從行為與能力來考察一個人的道德。謙謹溫良之人,謙恭儉約遜讓,好施而不以為德;具有操守之人,不懼窮困,安樂不奢,喜怒有節;具有德行之人,雖富貴卻恭儉,能施能舍,彬彬有禮而不驕傲自大;正派規矩之人,剛直方正,不誹他人,廉潔無私。而善於鑽營之人,與人結交十分快速,背叛別人也很容易;貪婪卑鄙之人則因飲食而親熱,因財物而結交,因利益而合作;浮華不實之人有小智慧卻不能斷大事情,容易變化並多求私利。如是等為揆德。
薑子牙:六賊七害
薑子牙,即薑尚。名望,呂氏,字子牙,也稱呂尚,周文王拜薑尚為師。周文王死後,周武王仍以薑尚為師,尊稱他為“尚父”、“師尚父”。公元前1046年,薑尚輔佐周武王率兵大敗商軍於牧野。因輔佐武王滅商有功,同時為了討伐東夷,薑尚被分封於齊(現今山東),是齊國的始祖。諡號為齊太公。他是中國曆史上最享盛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和謀略家。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
太公曰:“王人者上賢,下不肖,取誠信,去詐偽,禁暴亂,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賊七害。”
文王曰:“願聞其道。”
太公曰:“夫六賊者:一曰,臣有大作宮室池榭,遊觀俱樂者,傷王之德;二曰,民有不事農桑,任氣遊俠,犯曆法禁,不從吏教者,傷王之化;三曰,臣有結朋黨,蔽賢智,障主明者,傷王之權;四曰,士有抗誌高節,以為氣勢,外交諸侯,不重其主者,傷王之威;五曰,臣有輕爵位,賤有司,羞為上犯難者,傷功臣之勞;六曰,強宗侵奪,陵侮貧弱者,傷庶人之業。
“七害者:一曰,無智略權謀,而以重賞尊爵之故,強勇輕戰,僥幸於外,王者慎勿使為將;二曰,有名無實,出入異言,掩善揚惡,進退為巧,王者慎勿與謀;三曰,樸其身躬,惡其衣服,語無為以求名,言無欲以求利。此偽人也,王者慎勿近;四曰,奇其冠帶,偉其衣服,博聞辯辭,虛論高議,以為容美,窮居靜處,而誹時俗。此奸人也,王者慎勿寵;五曰,讒佞苟得,以求官爵,果敢輕死,以貪祿秩,不圖大事,得利而動,以高談虛論說於人主,王者慎勿使;六曰,為雕文刻鏤,技巧華飾,而傷農事,王者必禁之;七曰,偽方異伎,巫蠱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
“故民不盡力,非吾民也;士不誠信,非吾士也;臣不忠諫,非吾臣也;吏不平潔愛人,非吾吏也;相不能富國強兵,調和陰陽。以安萬乘之主,正群臣,定名實,明賞罰,樂萬民,非吾相也。夫王者之道如龍首,高居而遠望,深視而審聽,示其形,隱其情,若天之高不可極也,若淵之深不可測也。故可怒而不怒,奸臣乃作;可殺而不殺。大賊乃發;兵勢不行,敵國乃強。”
文王曰:“善哉!”
大意
周文王問薑太公:“作為君主,應當尊崇什麼人,抑製什麼人,任用什麼人,除去什麼人?應該嚴禁什麼事,製止什麼事?”
薑太公回答說:“作為君主,應該尊崇德才兼備之人,抑製無德無才之輩,任用忠誠信實之人,除去奸詐虛偽之徒。嚴禁暴亂行為,製止奢侈風氣。所以君主應當警惕六賊、七害。”
薑太公所說的六賊是:
1.臣僚中有人大興土木,修建宮室亭台池榭,以供遊樂觀賞的,就會敗壞君主的德行;
2.民眾中有不從事農桑,任意使氣,愛好遊俠,違犯法令,不服從官吏管教的,就會敗壞君主的教化;
3.臣僚中有結黨營私,排擠賢智,蒙蔽君主視聽的,就會損害君主的權勢;
4.士人中有心誌高傲,標榜節操,氣焰囂張,在外又結交諸侯,不尊重君主的,就會損害君主的威嚴;
5.臣僚中有輕視爵位,藐視上級,恥於為君主冒險犯難的,就會打擊功臣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