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濟村的故事(2 / 3)

“唉!能保住小命就不錯,隻可惜是個豁嘴,小名就叫豁豁吧!”

所以,“斯大林”小時候其實一直是叫“豁豁”。豁豁後來成年了,覺得自己的豁嘴雖然縫起來了,也不影響吃飯喝水說話什麼的,但為了美觀,他蓄起了胡須,胡須的式樣不用說了,就是斯大林那個版本的。還別說,蓄起胡須之後,和真人版斯大林還真有得一拚。要是20世紀60年代也流行模仿秀的話,“斯大林”參與模仿,估計能拿個小獎。所以,“斯大林”這個名字也就叫開了。

“斯大林”憑著老者的紅肚兜保住了小命,但後來的七災八難卻弄得他夠嗆。

長到五歲那年。有一天,村裏供銷社的人在清理一個裝柴油的鐵桶,裝柴油的時間久了,桶底就沉澱了一層柴油渣滓,那些人就找了根木棍一直挑啊,刮啊,搗鼓了半天。其中有一個大腦缺氧的人就想看看油桶掏幹淨了沒,但桶底黑乎乎地又看不清楚,就順手拿了個打火機打著了,準備照照看。

剛好豁豁光著屁股走到那裏看熱鬧,打火機一點,一股熱浪從桶底噴將出來。一見火,旁邊的大人閃得快啊,嘩嘩閃開逃命,隻剩下豁豁愣頭愣腦地坐了一回“噴氣式油桶飛機”。油桶燃燒時噴出的熱浪和火氣把豁豁送出了一丈多遠,光屁股被燒得焦糊,後背和手腳都被火燎傷了。幸好隔壁李大爺家的祖傳燒燙傷藥,豁豁的屁股才沒有爛掉。

“斯大林”是一個幹農活的好把式,農活樣樣都拿得出手,種烤煙還特別厲害,頭腦也活絡,農閑的時候就跟著村裏一個叫李木萬的跑生意,碰到什麼適合就做什麼。跑了幾年,攢了一些錢,20多歲的時候就買了一輛微型車,20世紀80年代可以開微型車的人,當時在村裏那叫一個拽啊!

車子買了,牌照落下來,16593f。他的朋友李木萬隨口玩笑說:

“大林,是哪個背時鬼給你落的這個牌照啊?好不好的新車幹嗎寫個16593啊?”

“斯大林”一頭霧水,“咋個啦?”

“16593麼明明就是一路我就翻啊!”

“斯大林”白了李木萬一眼,說他不要隨口一張就是烏鴉嘴,自己沒那麼倒運。

誰承想那張新微型車開了還不到半年,竟然從一條寬闊無比的柏油路上翻到旁邊的箐溝裏。怎麼可能出這種奇怪的錯誤呢?那是因為20世紀80年代,大多數人都還在開著顛得全身發麻、腸子打結的拖拉機,但“斯大林”當時多拽啊,別人開拖拉機,他一個開微型車的人,豈能容忍拖拉機跑得比他的微型車快。一路上他是見人超人、見車超車,一輛微型車開得跟轟炸機似的。

話說翻車那天,“斯大林”的“轟炸機”前麵剛好有一張拖拉機,“嘣嘣嘣”地拖拉得好歡啊!就是這張嘣嘣嘣的拖拉機老是在“斯大林”麵前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他哪受得了這個磨啊!按著喇叭一腳油門就超上去,誰知道那輛拖拉機還真是拖拉,竟然突然往左邊打了一把方向過來,“斯大林”一腳刹車加一把急左轉方向,就這樣睡到了箐溝底下。

三四十米深的箐溝啊,“斯大林”的微型車像表演電影特技一樣地磕了幾個跟鬥才磕到底,微型車的嘴皮和臉麵全部栽成了一塊麵團。怎麼修都不對頭,像是整形失敗的女人。幸運的是,栽了七八個跟鬥,“斯大林”隻斷了幾根肋骨,沒傷到要害。“斯大林”一咬牙一跺腳,把才買的新車“一路我就翻”賤價賣了。但從今以後落下了一個毛病,坐車也好、開車也罷,車速一快,他的肋骨就會隱隱作痛。

到了結婚的年齡,斯大林自己想翻修房子,約了幾個朋友一起上山去尋幾根椽子。幾個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在腰間別把斧子就上山了。樹砍好了,一人扛一棵就往回走。真是無巧不成書,走著走著,“斯大林”別斧子的腰帶竟然斷了,斧子別在後腰,腰帶一斷,磨得雪亮的斧子不偏不倚地落下來,正正砍中了“斯大林”右腳的後腳筋。驚悚的是,正使著力氣扛樹的“斯大林”竟然沒反應過來,還是往前走。隻是越走越不對頭,老是感覺右腳使不出力來,木木地邁不開步子。低頭一看,滿鞋子的血啊,再扭頭一看,右腳的後腳筋竟然已經縮回到小腿肚了。後腳跟的口子像小孩子的嘴巴一樣翻得大大的,血像泉水一樣地湧出來,“斯大林”接連叫了幾聲哎喲哎喲,臉慢慢變得慘白暈過去了。等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了。

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終於可以出院了。原想著恐怕要殘廢的“斯大林”竟然又可以站起來走路了。奇怪的是,手術也做完了,人也可以站起來走了,但好幾個月了,做手術的創麵傷口卻一直流著膿血不見好,包紮換藥也不起作用,傷口上的膿血引得每天成群的蒼蠅跟著他,“斯大林”覺得好不窩火。

有一天在院子裏閑坐著,“斯大林”越想越氣,就不相信這個腳為什麼老是好不利索,就把腳扳近眼睛在太陽底下仔細查看,看著看著,好像痂疤上有根線頭似的,指甲掐住一抽,還真是醫用紗布的線頭。

“斯大林”騰地站起來,跑到醫院轉著圈圈罵了個底朝天。醫院又重新為他做手術,劃開他的傷口,裏麵赫然臥著一塊止血紗布,紗布都糟得不成樣子了。

折騰了將近半年,“斯大林”終於又再次毛光水滑地出現在朋友們麵前。他好好宴請了一台送他去醫院的朋友,房子翻新也弄得差不多了,住在老丈母家養得白白潤潤的媳婦也到了待嫁的年紀,“斯大林”高高興興、歡歡喜喜地迎娶了一個水蜜桃般豐潤的女人回來做媳婦。

“斯大林”娶了媳婦,做了男人,小日子越發滋潤了。“斯大林”苦得、累得、忙得,錢也賺得,卻偏偏有點二氣(宜良方言,把有點傻氣、喜歡開玩笑或做傻事的人稱之為“二氣”)。

有一次和李木萬他們跑長途做生意,因為要坐飛機,是生平第一次嗬,“斯大林”早就叉著腰抽著煙在村裏轉了幾圈,反複廣播了:這次是要坐坐天上長翅膀的飛機了!“斯大林”說的時候,連嘴邊的小胡子都翹起來了。臨了要出發的時候,李木萬專門挨家交代一起出發的人:身份證一定要帶好,上飛機的時候必須要的。

“斯大林”把自己的駕照往桌上一甩:“身份證算什麼啊!我這個六七千塊錢學來的駕照一亮出來,不是比十塊錢的身份證還管火!”李木萬看看“斯大林”的一副張狂樣,拍拍腦袋說:“我怎麼忘了呢?是啊!駕照比身份證好使多了。”李木萬朝另外幾個人擠擠眼睛,出發!

去的時候坐的長途汽車,畢竟那是20世紀90年代初期,能坐飛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回來的時候生意辦妥了,東西也采購了好大一堆,因為是去南方城市,買了很多電子產品,個個精神百倍,滿載而歸。

到了機場,換登機牌。“斯大林”一行人排了半天隊,“斯大林”交上去的駕駛證竟然被甩了出來:

“駕駛證不行!請出示身份證!”“斯大林”傻眼了半晌,才蹦出一句來:

“駕駛證不是比身份證管火嗎?我這個學了六七千塊錢的!”

“沒有身份證不可以登機!”機場服務員的話音和她的臉一樣鐵麵無私,任憑“斯大林”磨破嘴皮,好話說盡,服務員都隻是翻翻眼睛,不斷重複:“下一位!”

李木萬過來拍拍“斯大林”的肩膀:“大林,算啦,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剛好我們采購的電子產品不方便上飛機,你負責坐長途汽車一個人回去吧!自己保重哦!”

隨著機場服務員溫柔的登機提示廣播,李木萬一行人跨上扶梯緩緩上升,準備登機,“斯大林”背挎著五六個包包,追了幾步,李木萬他們一晃就不見了。

“斯大林”囁嚅幾下嘴,想喊,但已經不見人了,畢竟第一次出那麼遠的門啊。他鼻子一酸,喉頭一哽,險些落下淚來。

一個人背挎著那麼多包包,好不容易熬到車站,弄到了長途汽車票,輾轉幾次換車,一個星期以後,“斯大林”終於蓬頭垢麵地出現在普濟村。頭發有幾寸長,李木萬他們早就開了一個星期的慶功宴,天天打牌吃酒的,好不風光。村人見了“斯大林”都問一句:“大林,是六七千塊錢管火還是十塊錢管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