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雖然過了很多年,現在想來仍然曆曆在目。我帶領我們小組的工作人員飛速趕往設計室,重新和設計人員溝通、製圖、排版,到小樣敲定、大圖噴繪出來,一切都像在打仗,沒有一秒的時間閑扯其他,我甚至覺得有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大圖搞定,聞著塑料噴繪顏料的新鮮味道,我一屁股坐在設計室的凳子上,已經是深夜三點了,負責安裝的工人繼續工作。局長帶著我們轉戰宵夜攤,所有人緊繃的神經才鬆弛了下來,局長舉著酒杯沉默了片刻,隻說了幾個字:
“辛苦了!兄弟姐妹們!”滿滿一杯酒,局長抬起來一飲而盡。平素局長的酒量很好,沒見他怎麼醉過,喝再多的酒,隻要頭微微靠在後椅背上緩十多分鍾,就可以緩過來。但那晚,局長卻分明喝得有些高了,用發硬的舌頭訴說著我們開始製作的那張圖也很美,從他個人審美的角度看,很喜歡。但身在仕途,不得不麵對一些諸多無奈。局長的眼神深深地陷著些許困頓、無奈,沒有了往日的凜然。那晚大多數人都喝高了,彼此間呼喚著小名或乳名,就像稱呼自己的兄弟姊妹。好像,從那晚以後,我們單位同事之間的稱呼也改了,大多叫小名,恍然間誰突然叫一聲大名,還覺得老不習慣。
局長來了之後,我們單位增加了很多活動項目。比如周五的職工體育活動、周一的職工讀書活動、籃球比賽、趣味文體活動,創辦了自己的內部刊物發表自己的小心得、小文章,假期組織職工一起遠足、攝影、旅遊,再組織職工攝影展……
增加項目的同時也減少了很多項目。比如很多不必要的會議少了,大會簡化為小會,長說的會改為簡短的會,複雜的事情簡化辦理……我們在自己的花果山上怡然自得,翻地種花、積極工作,邊工作邊玩耍,開會的時間少了,但是工作的速度和效率反而快了,輕鬆愉悅的硬環境和軟環境,讓同事們一個個像充足了電的金霸王。每每成功舉辦了一個什麼活動或賽事,我們都會一起坐下來小聚,有慶祝、有總結、有不足,更有迎戰下一次挑戰的信心和豪情。
上班,不僅僅是為了柴米油鹽,上班,原來也可以變成一件快樂的事情。
可惜好景不長,局長和我們相處了大概兩年多就被調到市裏工作了。有老同事在背後悄悄議論,說局長是一個隻會低頭拉車、不會抬頭望路的實幹型,再加上宅心仁厚,在風行黑厚的時代,在仕途的路注定不會很開闊。
局長調走了,好長時間不習慣。好像和我們相處的他不僅僅是局長,還是我們嘴邊耳熟能詳的老大,一個兄長。
有一次,幾個同事約在一起吃飯,不知道誰點了一盤回鍋肉,回鍋肉端上桌的時候,大家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想起老大來。因為,那是老大在時,吃飯時必點的一盤菜。終於有按捺不住的人撥通了老大的電話,電話通了,每個人順著和老大說了幾句話。老大仍然親切地喚著每個人的小名,說話的聲音提得很高,有人說是電話那頭很吵,但我不這樣認為,人有時候聲音很高,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感動吧。
老大,有空回家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