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師也拍了很多,還像小孩子一樣在我麵前狂來狂去的,這張是如何取的角度、那張是怎樣采的光線,一副欣欣然的樣子陶醉得一塌糊塗。聽得我牙根直癢,他卻渾然不覺,狼吞虎咽之際仍然大談不止。哎,算啦!不跟這個可愛的小老兒計較了,看看他的樣子,還真有點像《射雕英雄傳》裏那個搖頭晃腦的周伯通,管你願意不願意,管他喜歡不喜歡,隻要我自己願意、喜歡——一切ok。
再往後,玩得越發升級了。在拍好的攝影作品基礎上運用電腦繪圖技術重新創作。好幾十歲的人了,連26個英文字母都背不全的人,硬是蹲在他的小黑屋子裏從一指神功開始,摸索懂了鍵盤、輸入法,再摸索通了繪圖軟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從植物開始,竹子、荷花、牡丹、茶花……再到鳥類,水鳥、仙鶴、孔雀……凡是國畫中的花鳥筆法,劉老師一定是經過了細細的揣摩和理解,勾、皴、點、染、虛、實、幹、枯、濃、淡……毫不含糊。當他第一次把他重新創作的攝影作品放到我麵前時,我乍一看還以為他改畫國畫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攝影作品重新創作的,最絕的是,劉老師甚至為每一幅作品都吟了一首詩或詞,再請書法名家題寫妥當,最後運用電腦技術搬到自己的作品中來。
各種評論再次紛至遝來,有人說劉老師搞的這些東東到底應該怎麼定位,是畫還是攝影?有人說不管是什麼,看的過程中有驚羨、有感動,就是好作品!有人說他不務正業,年紀輕輕就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作品的人物,不接著繼續搞文學創作,卻來弄這些花花玩意,很有些怒其不爭的味道。有的人撇著下嘴唇恨不得吐一口唾沫再開腔,說這完全是擾亂書畫世界,混淆視聽,魚目混珠、偷梁換柱、不倫不類!攝影不是攝影,書畫不是書畫。
劉老師對於這些評論,好像聽見,也好像沒聽見。用他的話說:把它們通通接受下來裝在口袋裏,當做零食、早點慢慢享用吧。他還是繼續一如既往地背著他的小攝影包包,一有時間就往外麵跑。常常在隔一段時間後,又把我叫到他亂糟糟的小辦公窩點,給我看看這張,瞄瞄那張。
隨著一次次看作品,我頭上都會滲出汗來。想想他拎著相機來請教光圈、速度的樣子,仿佛還在昨日。翻翻自己手中,像樣的攝影作品至今沒有幾幅,但劉老師的,大概需要一個小型倉庫來堆放了。這樣的感覺就像初學駕照的人,老是急著追問怎樣才能把車開好,老駕駛員一般會告訴他:沒有任何竅門,就是多開,開車時間多了,跑的公裏數夠了,自然功夫也就出來了。看看劉老師滿牆滿壁、滿箱滿櫃的照片,不覺心生愧意。練就一雙刁鑽挑剔的眼睛和抬手就來的感覺,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況且,對於一個已經四五十歲的人來說,是堅持而不是一時興起。這,已足矣值得我尊敬。
上個月,劉老師再次請我去他的小倉庫觀摩一幅長八米,寬兩米的牡丹孔雀長卷。一群怡然自得的孔雀或翔或立,或信步瀟灑,或昂然傲視,紫色的牡丹掩映在空蒙的草色中,還有著露水的潮濕感,著實風雅。劉老師有詩題曰:
“姚黃魏紫,二根書癡。誤入花叢,風流一世。”
“翠羽欲展,花看半開。知了知了,聽蟬悟禪。”
“老石斜倚,蒼苔初綠。任野鶴信步閑庭。輕梳羽,莫長鳴,怕驚動俏牡丹春夢初醒。良辰,美景,隻輕淡了天光雲影。”
“狂傲牡丹花,卸卻黃金甲,曾伴太白醉,傳旨不上馬。”
……
看他笑眯眯地站在作品前,再次像個小孩子一樣地開始講述他如何一筆一筆描畫孔雀羽毛,揮灑草色線條。這裏如何處理疏密、那裏怎樣布置濃淡,最重要的是,他說這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啊!頭發花白的人,常常在電腦前一弄就是深夜,隻是因為很好玩。
就那麼簡單。
看著劉老師簡單快樂的笑容,我也突然很簡單地理解了他。
要如何呢?大家評論的紛紛擾擾、左左右右於我何幹呢?我自己好玩就行了。有哪個專心玩耍的孩子會去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呢?再說,又有多少人,敢在玩耍中度過自己的一生?
再次看著笑嗬嗬的劉老師,猛地跟他擊了一掌:
“劉老師,你先玩著,等我退休了,我也什麼都不幹,就和你一樣也玩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