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讓人琢磨不透的容顏。眉峰細長,似遠山綿延,又似水墨畫裏一抹輕煙淡掃,是江南水鄉的婉約溫柔。柳眉之下,一雙鳳眼狹長而又淒清,是冰雪清洗過的明亮透徹,更似心底最淒楚的夢——看不透、也摸不清的清冷。紅唇微啟,是雨後花朵嬌豔欲滴。這樣的一張臉,若是笑起來,眼角眉梢會自帶一種天生的嫵媚風韻,定會是千嬌百媚、溫柔婉約的。然而此刻,這張臉上不僅沒有一絲的嫵媚,反而是與嫵媚完全相反的——冰冷。
這種冰冷不是千年不化的冰冷,而是那種即使笑起來也毫無溫度、仿佛看破一切之後的冰冷與淡漠。
這樣的女子出現在江南靈州偏僻的東來鎮上,著實怪異。
滿院的梨花盛開,盈了她一身的清香。微風吹過,滿院落花如海,將她隱沒其中,分不清花與人。她伸出手掌接住落花,看那如雪的花瓣在她手心旋轉,旋花了她的眼,絢燦得像是少女舞動的裙裾。豆蔻梢頭二月初呐,曾幾何時,她也有過豆蔻年華,現在想來,竟覺得恍如前世。那樣如水般澄淨的十七歲啊……
“莫大夫,莫大夫!快開門呐!我是小李,我娘子她……”猛烈的敲門聲將她敲醒,她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回屋裏拿了醫箱,就趕緊開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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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西斜的時候,她終於帶著小李送的一隻雞和一筐雞蛋回到小院,難掩疲累。
殺雞,洗剝幹淨,她綻出一抹苦笑。娘,女兒今天去為別人接生了,很可笑嗎?娘,你可曾想過你的女兒會有今天嗎?當年跟娘學醫,隻為興趣,如今,這卻成了她謀生的工具。世事變化無常,總是難以預料啊。
將雞煮好,她走出廚房。紅日已下墜了半邊,剩下半邊紅彤彤地映照了滿天華彩,將滿院雪白的梨花暈染上一層胭脂。越過重重花樹,她習慣性地向北望去,穿透重重迷霧,望向某個繁華的所在。心緒是不驚不怒的,她隻是想起了那個此刻該是嬌妻美妾在抱,風光無限的男人。
時間其實不算太長,隻有三年而已。三年,足夠她看清一個男人的心,足夠她看清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現在,如果那人出現在她麵前,她反而要吃驚了。
她,早不是當年的那個她了啊。
嗬,如果他現在真的出現在她麵前呢?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震蕩進她的心底。她前進的步子微僵,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心緒有些混亂,該隻是病人吧?她走到門前,好一會兒,終於,拉開門。
門外站著的,不是那人,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
分不清是怎樣的心情,她定睛打量麵前人,一瞬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