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1 / 1)

我在想,也許,這,便是強巴在這個世界上留給我的火種。

跑出了酒店,左顧右盼,沒見到強巴的蹤影。我急切地尋問酒店門前的服務生見到一個穿長袍的男人了嗎?回答說是沒有見到。我很納悶,強巴那一身白袍多招眼啊,怎麼會看不見呢?想到這兒,似乎有點開竅。我大步跑到酒店前的廣場,朝天空望去。天陰沉著,我看到了烏雲下強巴駕鷹東去的身影,那飛翔著的人與鷹漸漸變成了黑點,消失在雪山下的烏托村的方向。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停車場,跳上了車,朝烏托村的方向飛快地駛去。

到了村口,我把車扔到了大核桃樹下,一口氣登上了村裏的製高點,向對麵的雪山望去,那裏是強巴經常去的地方,他這會兒也該飛到雪山頂了。

雪山的上空要比酒店的上空幹淨多了,雖然仍舊有著濃濃的雲朵在移動著,卻像是用巴鬆錯的湖水漂洗過似的呈現出純純的銀白色。雪山下鱗次櫛比的房舍上麵,悠閑地飄浮著牛糞燃起的灰藍色的煙雲,顯得那一帶的樹林更加的寂靜。

就在我那癡癡地仰望的目光已經酸澀恍惚時,一個耀眼的白色身影出現在視野的盡頭。

強巴!

沒錯,就是你,皚皚白雪之巔隻有你擁有這樣特殊的身姿啊。

強巴,我的強巴,在那裏,就是在那裏,我差一點被黑熊抓傷的地方、差一點被黑熊拍成血肉模糊的地方,也是我和你難忘的在驚險中邂逅的地方。那近乎於蜃景的身影似乎在暗示著我,我所愛戀著的強巴即將失去。我的心房立刻有了一種撞擊地痛感。我踉蹌地跑下高坡,顧不上再開車,我越過村口公路,拚命向著強巴跑去。

我奔跑到了山頂,看到了強巴。

我的鞋子不知什麼時候跑掉的,兩隻腳跑出了血。我堅持著走近強巴,一步,兩步,三步……

我最終喘不上氣來,軟軟地跌倒了強巴前麵。

分不清的是淚水與還是身上的汗蒸氣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強巴,赤裸裸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那件白色長袍和布達拉宮紅,掛在了他身邊的樹上,正迎風獵獵地飄蕩著,如同是強巴高懸著的靈魂與肉體。

強巴渾身繃緊的肌肉在顫抖中發出吱吱的響聲,雙手緊緊地攥著,好像隨時隨地要把這個世界攥成齏粉。

強巴,我不哭,我知道我這一刻的眼淚隻會更加澆旺你胸臆的烈火越發激發你的憤懣。

我的手剛要觸摸到強巴的身體,仿佛被電火擊中一樣,十指呈佝僂狀僵硬在那裏,放大的瞳孔也看不清強巴的任何表情,從強巴軀體內輻射出的強大的衝擊波,(正)推動著我急遽跌向身後懸崖的深淵。我重重地摔在強巴的腳下,沾滿泥土的身子開始下滑,求生的欲望使我死死抓住強巴那生了根一樣的腳趾,我拚命地掙紮著、呻吟著:

“強巴啊,救救你的睿......”

強巴冰雕一樣,神情冷漠,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一刻,我再一次想到了死。

天,開始很響亮地飄落起了雨點。

也許是雨水的滋潤,我開始有了活力,我試著挪開強巴,我看到雨點在強巴身上濺起白色的水珠兒,我想到了雨水中的強巴赤裸的身子會冷,我想詢問強巴你為什麼要自虐呢,我的腳蹬著了一塊凸起的石頭,我靠著它的支撐匍匐著朝那棵樹前行,我終於依賴著樹幹撐起身子並艱難地站立起來。我把樹上濕透的長袍取下,我努力著靠近了強巴,我把長袍展開往強巴肩上披著。

仿佛是一聲沉悶地雷鳴:“拿開你那肮髒的手。”

我的手僵持在半空中。

“你消失吧,永遠消失吧,我不想看到你,那兩隻熊仔也不想見到你。”

“哪來的熊仔?”我怯怯地問道。

“那是你的眼睛被罪惡蒙蔽了,所以你看不到。”

“強巴,穿上衣服吧,會凍出病的呀。你傻呀?”我央求著。

“我看透了你們這些冠冕堂皇披著人類衣服的禽獸,人一旦成為了禽獸,會比世界上最凶殘的野獸還要狠毒、殘忍......”強巴悲痛地說,“你看到山坡上雨中那兩隻小熊了嗎?求求你看它們一眼,你們剛才要吃的熊掌,就是它們的母親啊......衣冠禽獸呀,一個個都該下地獄!你的父親,你的那些爆發戶的叔叔伯伯們,肉體裏堆積的是物欲的烈焰,貪婪的惡相,遲早這個世界要燒毀在這些人的手裏。災難已經開始降臨了啊,上蒼正在懲罰著人類,也一定會懲罰你、和我。”

強巴說話了,我反而鎮定了下來,越是剛強的人越是脆弱,事情也沒有像強巴說的那樣的嚴重。宴會上的熊掌事件隻不過是個導火線,這些日子強巴太多的壓抑,苦惱,憤怒,那張饕餮盛宴的餐桌成為了強巴火山的噴發口。